沈烨看李昭雄的样子便也知道那边没发生什么好事,再一扭头,却见人群也散开了,正往这边走来,忙一把拉过沈晴,附耳小声道,“不用怕,小心一点就好。”
“嗯。”
说话间人群也渐渐往这边来了。小侯爷与奉茶也慌慌张张躲到了李昭雄他们身后,虽说他们的仙鹤气质与那一帮落难的鸡子们并不相同,可好歹这时候那群人也没心情东瞻西顾,把每个过路的人都分辨个仔细,因而即便是想对着擦肩而过,也没觉出什么异样来。
就在他们以为安全了,各自送了一口气的时候,一个已经走过去的人忽然又回过头来了。这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大概二十几岁的模样,灰头土脸,看样子像是饿了好久,两颊都已经凹下去了。他面色疑惑的在沈晴他们身上扫一眼,最后目光定格在了沈烨的脸上,刹时燃起了满腔怒意,“嘿!这还藏着一个呢!”
那些人听到动静都扭过头来死死盯着这边,黑压压满街的人沉默着抬头看,漆黑的眸子里头空空洞洞带着看不清也捉摸不透的神色,气氛一时降到了冰点。
沈晴他们均是愣住了,就连沈烨也觉得莫名其妙。好在李昭雄反应快,四名侍卫齐刷刷从袖里掏出一把短剑来,拦臂将沈晴他们护在身后。
“怎么了这是?”小侯爷惊惧的说不出话来,连脚趾头都打着颤。原本就阴霾霾蒙了一层烟尘的天空低低一声吼,惊雷滚响。穿街的凉风直教人几倍发凉。
沈烨拉着沈晴后退一步,将人护在身后。前面那一片人看到他们手上亮了兵器,却是毫无半点惧意,步步紧逼,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人群里头轰然传出一声喊,紧接着就像狂潮一样从最中心泛滥开来,“别叫他们跑了!”“杀了这帮狗官!”
“你是不是又干什么坏事了?”奉茶举头问向沈烨,声线都是带着颤的。沈烨锁着眉,凶狠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最初喊话的年轻人。那人也毫无惧色的瞪视回来。眼看着他们渐渐没了退路,被逼在了一个靠墙的位置,真正慌了神的时候,人群最里头却又传出一个微弱的动静,“别!别!都先别动手!”
一个老头领着一个稚嫩的孩童使劲分开人群挤了出来。这个人沈晴认识,就是前些日子沈晴赈灾济粥时候遇见的那个老人,那个孩童手里紧紧抓着的锦盒也正是她送去装零嘴的那个。
老人仰着那张干枯的像是树皮一样的脸,直勾勾望着沈晴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扭过身张开双臂对着身后的人喊话道,“都先停手,听我说。”
老人负着手干咳两声,“这些狗官弃我们苍生不顾,个个都是酒囊饭袋,每天花天酒地,挣来的俸禄全吃进了他们自己的肚子。嘴里说着护国救家,可北庭人一来,他们跑的比谁都快!这样的狗官都该杀!”
“说的好!”人群义愤填膺,个个都振臂高呼。
老人清了清嗓子又讲,“他们糟践我们的粮食,拿我们的血肉换他们在那吃香,喝辣,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就杀了他们实在太便宜了!”
人群又是一声附和,都齐齐跟着喊,“不能太便宜他们了!”
沈晴那边一个护卫听得满面愤慨,“这个老东西,亏咱们还救他一条狗命,这时候给咱们落井下石来了!”
“嘘,听他说下去。”沈晴不相信他是忘恩负义的,难得沈烨这回也站在了她这边,“继续听,我也觉得他不像是那样的人。”
果然老人讲道这话锋陡转,说道,“我原是这里的算命先生,每日里给街坊邻里算算吉卦,挑个嫁娶丧葬的良辰吉日。昨天我掐指一算,早算的明日子时是牛头马面夜行的日子,那天死的鬼魂都得被他们拖进地狱里头,下辈子轮回当猪犬,不得投胎为人。你们若是信得过我,就先留他们一条狗命,到时候再用他们的命给咱们死去的亲朋一个说法!”
人在愤怒的时候总是容易被煽动的,形容的越夸张惊悚,效果往往也越明显,大部分人都振臂高呼喊过瘾,恶狠狠来骂,“这种狗官就该让他们不得好死,也让他们尝尝给别人当牛作马的滋味!”
“对。”老人走到边上,一手牵着自家的孩子,另一手使劲把沈烨他们一行人往后退去,嘴里头喊,“就把他们关在后边那个戏院子里头,让他们每天赏曲作乐。谁也别给他们送饭!咱们也饿他们一天,将他们这些脑大肠肥也尝尝挨饿的滋味!”
老人一边推,一边接着他们的身子挡住了小声说,“将军,你们都先忍忍,到时候老夫我在想办法吧你们救出去。”说完了再停止了腰杆,往小侯爷屁股上踹去一脚凶神恶煞的吼道,“快走!”
天色渐渐晚了,那声闷雷过后一直再没动静的浓云也开始活跃起来,随着那一团团闷热难耐的风摩肩接踵的撞来擦去,终究是再也兜不住,豆大一样的雨珠噼里啪啦从藕丁上落下来。
小侯爷蜷着腿与奉茶两人倚着戏班子那根原本该是通红的朱漆木柱上,怀揣着手抱怨,“这哪是戏院子啊,叫猪圈都是夸的。”
他说的也没错,看样子这里是最招恨的,烧的烧,砸的砸,地上铺了二指厚的黑色灰尘,连个顶棚都快烧没了,那雨水顺着头顶的大片大片的破洞灌进来,原本还闷热的天气刹时也变得阴冷起来。
小侯爷把身子从有雨的地方来挪开,捡起被烧去了一多半的戏牌子超沈烨身上丢过去,“哎,你到底干了什么啊,他们怎么这么对我!”
“没什么。”沈烨瞥他一眼,不去理会。
坐在一旁的沈晴也捣他一胳膊,“那个喊话的人,你认识。”
沈烨紧闭着嘴,鼻腔里郁闷的出口气,“认识。”
“你们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