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军营的时候,沈晴便早早地褪下了原先段景给她的那大一码的黑衣,换上了跟她身形差不多的严小二的衣服。是一身右衽交领窄袖衣,素白的花色,连裳处收腰入腹,佩以翠青绅带,颇有一番书卷子气。
自然事先也是经过他向曲追云的再三保证,说这是他当初还是地方小文官时候,邑县乡绅们送来的,随身带着只是留给科班舞文弄墨的念想,自己绝对没有穿过。费了好一番口舌,才得到了自家少将军的许可,把衣服给人沈晴穿上了。
沈晴眉削唇薄,本就生得英气俊美,先着此男装。街上的人纷纷垂首议论,说这是卫阶在世。可沈晴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远远地,还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她一眼便看见了远处相依相偎的北野寒与菲勒两个。
那个菲勒看着脸色虽然荣光焕发一样的闪耀着光彩,可底下的脸色却是惨淡苍白,连脚步都虚浮着,像是大病了一场。可无论哪样,也不该由北野寒伸手扶着她啊。沈晴心头一痛,蹙起眉正要上前质问,忽听得身旁一个挑买东西的大妈也望了一眼那边儿,压低了嗓门儿对摊主说,“嘿,还真是病的不轻呢?看样子是真撞见鬼啦!”
那个摊主也是为了能卖出东西,哪能不顺着他的话往后说,“哎,可不是怎么着。”摊主抬抬下巴,“要我说啊,人活一辈子就不能做亏心的事儿,害人终害己。老祖宗的话儿它还能有错?”
沈晴听得惊奇,回头望一眼段景,再插话问道,“二位说的是?”
“小姐您是外地来的吧?”到底是个商人,看人的本事比街边路人们不知道抢到那里去了,一眼便瞧出来这是女扮男装呢。
沈晴也不跟他探讨这些,只是再问,“我听大伯说害人害己,不知那位姑娘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原先与摊主说起这事儿的大妈听着摊主喊了一声小姐,再仔细一看还真是个姑娘。自己也便放开了,面部夸张,拿出了与街坊邻里说八卦的架势,眉飞色舞的讲,“姑娘,我可跟你说啊,那个女人看着漂亮,人可恶毒着呢!真真是狼狗的心肺,蛇蝎的心肠!”
“她犯什么事了?”
“那可不是犯什么事儿。她啊,”那个大妈伸长了脖子往那边儿看一眼,见他们走远了才开口讲,“她把自己的侍女给毒死了!”
上了年纪的老女人跟男的一样,长舌妇,总爱把事情往夸张猎奇里头说。连那个摊主都听不下去了,连忙抬手拦住,“哎?不是都说人是把别人的侍女给毒死了吗?”
那个妇人被他噎了一句,愤恨地把手里的东西丢回摊子上,留一句,“老娘不买了!”转身就要走。
那个摊主狠狠地瞪去一眼,嘴里嘟嘟囔囔着把她弄乱的东西又收拾齐整了。
“所以她害的人是谁?”
“这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什么,哦,就是原来那个王妃身边的那个。”
沈晴听了这话,脑中轰的一声响,。只过了好一会儿,才不敢确信地再问一遍,“是......是不是一个叫,叫秉烛的?”
那摊主仰着脑袋仔细一想,点点头应一句,“好像是叫这么个名字。谁知道呢。一个丫头罢了。”摊主把摊子上的东西收拾好了,揣着手继续讲,“重点不是在这。是说啊,它这事儿有这么一出,那个姑娘死的那天晚上,是血月当空,阴云遍满。这小的可半点儿没扯谎,您应该也是看见了的。也就是在那天,好好的姑娘就那么去了,胡府里头紧接着就闹了鬼,把那个女的。喏,就那个,从王宫里头嫁过来的人飞吓了一身病。因此都传言呐,是她把人给毒死的。”
“是她毒死的?”沈晴搁这熙熙攘攘的人群,望着即将淹没在各色背影里的菲勒狠狠问一句。
那头菲勒觉察到身后有些异样,禁不住回身一看,只瞧见身后人头攒动,却并无异常。“怎么了?”北野寒低下头来问一声,顺着她的目光也往身后一看。人群熙攘,讨卖声喧杂,可他还是一眼便从千万人中望见了那个随着他转头忽然背过身去的单薄的影子。
不由地心中一震。正此时,身边的菲勒却勉力扯唇一笑,微微道一句,“我没事。”
北野寒还转过身来,复杂的眼神很快被一抹宠溺重新染盖,探过手将她往怀里勾过,淡淡地一勾唇,贴着她的耳边道一句,“没事就好。”
身后转回身的沈晴将一切都收在眼里,脸色刹时惨白,心中抽痛。段景也主意到了沈晴的神色的变化,没有开口安慰,也没有刻意逗她开心,只是抬头望一眼北野寒的方向,然后抱着黑剑,迈出几步走到沈晴的前头,用自己的身躯将北野寒那边的情形尽数挡住,免得沈晴更加伤心。
那个老板一直低着头,没注意他们这边的神态,只是自顾自地讲,“可惜了那一对儿我们大齐的主仆,平白遭了这么一出罪。”
沈晴吸了吸鼻子,将一切的心思压回心底,先询问秉烛的事情。“你确定是她杀的吗?”
那个摊主叹口气,“姑娘,小的刚才不是说过一遍了嘛。怎么你没听着?唉。我个人的意思吧,是觉得这说法有欠妥当。我倒是不怀疑那个北庭女的见没见着鬼,我只是觉得吧,人看面相就不像是个恶人。做不出这些事儿来。”
说完了摊主又嘿嘿一笑,“这蛇蝎美人,蛇蝎美人,多半啊,都是从她娘们儿嘴上说出来了的,长得不好的嫉妒那些长得好看的,哎,慢慢的,它就那么传出来了。所以啊,这些流言您都别信,凡事儿啊,还是得眼见为实,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眼见为实吗?”沈晴低头嗫嚅一句。
那老板见状,再多笑一声,“您是王妃。这些事儿啊,您比我懂。小的这只是随口这么一说,您要是爱听呢,就听着,不停就当我没说这一处。”
“你知道我是......”
“哎,”摊主摆摆手,“咱们这些做买卖的,见的人多了,这凡事儿心里头都有个大概。照我说,那姑娘啊,她本不是恶人,干不出这谋害人命的事儿。说多了,都是命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