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追云这次是被人摇醒的,一众的亲近侍卫挤在床前,个个口张目瞪的,神色紧张。曲追云只觉得浑身乏力,脑袋里头跟装了铁砂似的沉重难当,微微晃一下,脑壳里头咣当作响,耳鸣目眩的,一时两眼都再不敢睁开。
直过了好半晌,人才迷瞪着双眼缓过劲儿了,眼里清明了,立时把眼前几个站着的挨个儿踹了一脚,“都守在这儿干嘛!该哪儿去哪儿去!赶紧滚!”骂了低头摸摸脑后勺低骂一声,“都围在这儿跟死了爹似的,有意思吗。”
最近的一个听得这话,顿时“哎哟”一声拍拍手,“可不是死了亲爹了嘛!将军,您可知道您这一觉睡了多久?要不是我瞧见您还能喘气儿,这会儿功夫兄弟们都能将你埋回土里去了!”
“什么意思?”曲追云听得疑惑的一皱眉,可人到底是机灵,立刻就反应过来了,“沈,沈晴呢?沈将军呢?”
那几个侍卫们面面相觑,沉默了许久,还是那个先前答话的侍卫畏畏缩缩地交待了,“沈将军她,她昨个儿就跑了......”
跑了?那她指定是找北野寒质问情况去了。曲追云心里暗道一声糟糕,这女人终究还是女人,平日里看着是聪慧过人,可到底还是比他们这些糙汉子们感性。但凡是牵扯到了感情,脑子就容易犯糊涂。
要是先前那个白衣人是北野寒派来的倒还好,可如果不是这一来可算就把自己的位置给彻底暴露了。这倒不是他最担心的,就怕沈晴回去的路上再出个什么意外。虽说那个黑衣冷面的武艺高超,可耐不住双拳难敌四手,万一遇了埋伏,那可不是靠一个人,一把剑就能解决的了的。
曲追云气炸了肺,两只眼睛瞪圆着赛过牛眼龙睛,一着急唾沫星子都飞出来,“那人跑了,你们不知道追啊!”见他们没动静,从卧榻上跳下里,边踢边喊,“还愣着,还愣着!倒是赶紧去啊!”
“将军,都,都说了,人是昨个就跑了,这会儿那追去啊。”被批骂的一个面色委屈。曲追云恨铁不成钢的坐回床上,狠狠地捶了一把床。这一扯着胳膊上的筋肉,才感觉后背生疼。“哎,哎,你!先过来帮我瞧瞧,我背上怎么了这是?”
那个侍卫过来看了一眼,一抬手从他后头拔出一直银针样儿的东西来,不过模样看着可精巧,就像一支缩小到了一巴掌大小的箭矢。
“嘿,将军,你瞧这个是什么?该不会就是它让您睡了整一天一宿吧?”那是为献宝一样吧小箭给他呈上去。
曲追云接过来一看,瞬时那脸色就绿了:下个毒也就算了,拿这么长的暗器往他身上招呼,也亏她舍得下手。咬牙切齿的低吼一句,“这死丫头,没见过这么狠的。”
只是人那话虽这样说着,抬手却从枕头底下抄过一方不知道哪来的花布手绢,小心翼翼地把那只暗器给层层的包起来。可不能不珍视着,就算这是一把是暗器,可那也是沈晴用过的暗器,尤其还是用在了自己的身上。真说起来,那也满满都是念想。
那侍卫看着自家毛楞毛楞的少将军一脸邪恶地用花手绢儿把那暗器藏了起来,不怕死地上前问一句,“哎?这手绢看着可有些眼熟啊?该不会也是沈......”
“没你不关心的!滚,滚!”曲追云抬手赶走了人,就在他们一脚踏出营帐门儿的时候,抬起手指指外头再交代一句,“把老蒋跟小二子给我叫过来,得准备准备应战了。”
“回,回将军,也跑了。”那些侍卫丢下这么一句话,也不敢多留,不等他开骂,抬脚就踏出帐子率先开了溜。
这下曲追云心里反倒觉得安心了。心想着毕竟有严小二这个机灵的,跟蒋硕那头腱牛护卫着,总不能真让沈晴出了事儿。
可现实比起想象来总是残酷一些。人四个儿压根就不是密谋好的,而是分了两拨各走各的,真要出了事,是哪个也见不着哪个,谁顾及不了谁。
还没进南疆,沈晴在城郊的荒野上就先受了一个刺激。
北庭有个习俗,叫天葬。意思就是人死了,死的不是思想,而只是一具肉体。以此一旦那肉体不再喘气,不再活动,那这躯壳便化成了囚笼,将人的魂灵困在里头。而要想把灵魂给释放出来,让其升天,唯有把尸体运进深山或者荒原,让上天的使臣,譬如野狼与秃鹰把人的灵魂解放出来。
而齐国人又一向是入土为安。因此在这个两国交界的特殊地段,齐国人的送葬便有了两个部分,一个是埋进土里的真身,算是遂了齐人们思乡的夙愿,也给他入土为安。另一个,便是把生前的衣冠旧物运进山里,算是顺应当地民俗,免得徒惹纷争。
沈晴将到南疆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辆拖着其人衣冠的摇摇晃晃的敞篷马车,周围几个送葬的跟着随行护卫。
沈晴坐在马上,等马车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往下多看了一眼,整个人立时呆楞在马背上。立刻就翻马下来,拦住那个马夫问道,“阿伯?车里去世的人是谁?”
那个马夫往后看了一眼,摇摇头说一句,“不知道。是胡府里头的,好像是个丫鬟,可要说名字,这我找谁问去啊。”他倒也没说谎,毕竟齐国人虽然也不反对为了两国百姓友好,多加这么一道程序。可说到底这也只是个形式而已,他们并不真把它当回事。随便找人把衣物送出去就算完成了任务。
好在干这行的这些马夫连带随行的都是北庭人,心里头敬畏这这套,也就都认认真真的赶着车,没把衣物随便丢在那个犄角旮旯。
沈晴再问后面随行的送葬的,依旧是这个结果。段景不忍见她惶惶的样子,走过去站在人身后,算是安慰一句,“胡府有很多丫鬟。”
虽说他这话说的简介,好在沈晴明白他的意思,扯起嘴角点点头。重翻身上马,却站在偌大的城门前,迟迟不敢踏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