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回头,沈晴从周遭这熟悉的气息便知道此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人是段景。说来也怪,他一个杀手,身上居然从不带一丝逼人的阴寒,就连此刻灌输到自己体内的一缕缕真气都带着说不出温暖舒适。
不由地轻轻勾起唇角,以前她只听人说过,有些习武之人会用内力帮人疗伤,这回倒见了一个用内力来帮人取暖的。也不拘泥,沈晴放松了身心贴近他的怀里。脑后是那人厚实宽阔的胸膛,里面一颗强劲的心脏雄厚有力地舒张搏动,像是宣扬着主人的强悍雄武,让人莫名心安。
沈晴的心境渐渐平和,寒意消退。沈晴这才睁开眼睛问一句,“这是在给我传内力吗?”
段景也不回答,只是笑着点点头。
沈晴也不知道他整天都在傻乐个什么劲,错开眼再问一句,“这样你的功力会不会下降?”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自己这问题问的着实愚笨,既然是输出内里,就好比从茶壶里倾倒了一盏好茶,哪有不降的道理。于是再接一句问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冷。”段景想也不想地便直言回答。
你冷。沈晴听了他的答案心里不能说不触动。他愿意为她损耗功力,却不是出自爱你,疼你的冠冕堂皇的几番说辞。而仅仅是因为他觉得她冷。这样的答案虽然简单直接,却比罗列出一状文书的理由更触及让人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沈晴眼睫微微一颤,垂眸别过脸去。扯开话题,问他道,“哎,你们这些练武的都有内功心法吗?”段景仔细的想了想,然后摇摇头,“不知道。我没问过。”
沈晴有些疑惑,问他说,“说书人不是都说行走江湖,可以不通各门各派的功夫,但必须要知晓他们各自的武功门路吗?怎么你一个当杀手的,居然不知道这些?”
段景微微赧颜,面颊微红,居然像是半大的孩子一样不好意思的笑笑,点点头,回答一声“哦。”
“这有什么可‘哦’的。”沈晴脸上笑意渐浓,忽然想到什么一样,微微仰头,启唇问道。“你是不是就像书里说的那样,来如风,去无影,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名?也不管他们使的什么招式,直接一招制敌?”
段景似是更不好意思了,只低低说了一句,“我是暗卫。”
“哦。你是暗卫来着。”沈晴也略赧颜,垂首不语。被他先前的传功震惊坏了,只把顾着他当成了江湖人物,一时竟也忘记了他是段步凡派来保护自己的护卫。说起来暗里明里,加起来他大概也保护了自己近十年了。
远处的几个人看着沈晴与段景相偎而坐,共沐星辉月色,身后营帐里通红的灯火摇曳,看着居然也格外温馨舒然。
蒋硕学着怨妇们幽怨的语气,瞥着李小满道了句,“看来人那身边可不缺能把她哄欢气的。”
李小满出神地望着他们两人,像是魔怔了一样,对蒋硕的话置之不理。半晌后低下头,咧开嘴笑了笑,嗫嚅一句,“也好。这样也好。”
严小二难得跟他们这些军营粗汉子拍着人的肩膀,义气地安慰一声,“没事儿,有兄弟们呢。”
“嗯?”李小满回过神来,耸耸肩膀把他的手给颠下来,伸长了脖子拿下巴看人,“滚,滚,滚!我李小满什么时候用的着你这书呆子给我开导了。人现在英雄配美人儿,我跟着感慨一句怎么了。”
“是,是,是。您继续感慨。”严小二也不跟他一般见识,扬扬胳膊示意他继续在那呆着吧。
蒋硕“嘿嘿”一笑,假意地对着严小二斥责一句,拐着弯儿的再补一刀,“你个小二子,瞎说什么呢!我告你,人满子一早就打消了要追上咱将军的念头。人可不像你,活这么大还不清楚自己是个几斤几两。”
李小满闻言踮着脚再抬头仔细看了看坐在沈晴身边的段景。先不说他长得就比自己俊,单单是他那气场就不是自己能够比拟的。他心里头也清楚,如果现在把人段景换成了他,沈晴小鸟依人地躺在他李小满的怀里,不用别人,他自己都觉得是把人给玷污了。
也是,他李小满是谁啊,原先就是一个乡里镇外流浪讨吃食的死要饭的。后来见人死得太多了,忽然脑筋抽了风入了伍,又被嫌弃腿短胳膊长,面相也猥琐,没少挨了人欺负。现在被沈晴给重用提携到了这么一个也算是小将军的位子,手底下管着八百精锐骑射手。可老话说的好,乞丐就是个乞丐,套上龙袍他也不像个太子。癞蛤蟆就好好地趴在泥地里,天鹅呢,抬头看看就好。
李小满深深地吸一口气,贪婪地再看一眼沈晴。想要将人深深地刻进脑海。
蒋硕玩笑开够了。再看着李小满现在一副深沉的样子,在心里头跟着叹口气。可也只是在心里,他是蒋硕。军营里头谁都知道他蒋硕是个粗人,粗人伤春悲秋地瞎感慨,难免会被人说闲话。会被别人说闲话,想到这儿他重复了一遍,又“嘿嘿”笑着拍下自己的脑袋,他娘的,人活着可真累,干点什么都得先考虑考虑别人怎么看。
想他老蒋,其实有时候也挺想像人那些大小伙子一样,捧上几朵不知哪条路边采来的花花绿绿的野花,牵着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就站在自己家乡那条青石板路上,等着自己心里头藏着的那个姑娘过来,就把花插在她头上。嘿嘿,她人长得本来就好看,插上花肯定更漂亮,比天上顶顶好看的仙女儿都漂亮。
只可惜啊,现在他只能去那些烟花柳巷子,拿着大把大把的银两票子,往那些胭脂水粉袒露的白花花的胸口里头塞。再拿着大碗大碗的酒杯往自己嘴里灌滚烫滚烫的酒。粗人?去他娘的粗人。蒋硕狠狠地唾一口唾沫,他们那些商商贾贾的生意不还全是他们这些粗人给护下来的!
“你说哈,人可真蠢。别人看不起咱,咱自己怎么也跟着作贱自己呢?”不知为何,严小二忽然轻飘飘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蒋硕跟李小满各自低着头,谁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