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假归来，我的状态却没有太大的好转，仿佛从一个漩涡掉到了另一个漩涡，段煜成那酷似资凤翔的脸，不再频繁的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倒是顾倾砚，那苍白的容颜，总在不经意中，就在心头一晃，让我怔怔出神。
他为什么那么苍白？他是病了吗？
印象中，他一直给我斯文的模样，长眉细眼，薄薄的唇，肤色也是白白的，没有一般男人的那种强壮。尽管他的内心里有一道常人无法攻克的堡垒，但是外表，却是斯文的，笑起来时，甚至会给人一种亲和的假象。
然而过去他的那种白，却不像这一次重逢一样，是一种触目惊心的苍白。
他是病了么？
我发现我好像纠结这个问题，纠结到无法释怀的地步。
时间在我的纠结中很快走到冬季，我和罗亦琛的贸易公司，业务出奇的好，不过半年，竟有了不菲的利润。我们第一次分红，我就分到了近30万现金。
“这可比打工强多了。”我看着那个数字，心里由衷的喜悦。
“当然，要不那么多人想自己干。”罗亦琛却没有太多欢喜，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他的情绪，几乎没有什么波动，不快乐，也看不出悲伤。
他是一个把自己藏得很深的人。
“谢谢你，阿琛。”我心里很是感慨，如果一开始我就有一个这样赚钱的机会，我是不是就不会去淑媛？是不是就不会遇到顾倾砚？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这样的纠缠和伤害？
又想到顾倾砚。
好像，无论什么事，我都会情不自禁往他那方面想去。
有了钱，自然就要还债。一个周六的上午，我约了江博宇喝茶，是在一间雅致的店，位置比较偏，所以人不多，但是里面环境，却非常的有特色，几乎全是木质的桌椅，有着粗糙的纹路，据说是这店的男主人亲手打造。
江博宇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坐下就半真半假抱怨：“缦殊，你是故意的吧，找这样一个地方，导航都找不到。”
“有那么夸张吗？”
“对别人或许没有，对我就有，我是典型的宅男，除了淑媛，我几乎不去其他地方。”不穿工作服的江博宇，懒洋洋的，还有几分自我解嘲的幽默，和平时在淑媛看到的形象，竟有很大不同。
我笑笑，他说的或许是实话，一个在********里工作却不纵情声色的男人，他的世界里，大概，只有音乐。
我们就这样漫不经心的闲聊着，茶上来了，袅袅的香气里，我终于回到正题。
“博宇，上次你借我的钱，我能还上一部分了。”我说。
“这么快。”
“呃，我前段时间跟你说过，我和人一起弄了个贸易公司，现在公司走上正轨，已经能赚钱了，所以……”
“这就好。”江博宇沉吟一下，说，“缦殊，有件事我原来怕困扰你，一直没和你说。不过呢，今天你既然提到还钱的事，我不妨就告诉你。你的那笔钱，是我一个朋友无嗔借给我的。可是后来，无嗔却又告诉我，这笔钱，实际上是顾倾砚提供的，而且，顾倾砚还让无嗔捎话说不用还了。”
“我知道。”
“你知道？”
“是，我和他分手时，他跟我提到过，他说，呃，他说，那笔钱，也是报酬之一。”
“哦。”江博宇若有所思的看我一下，说，“既然如此，你今天为什么还来还钱？”
“我不需要这笔报酬。”我心里发酸，按照顾倾砚的说法，这二百万，是用一个还未出世的小生命换来的。这样一笔交易，一个人得有多强韧的心，才能承受？
我无法做到接受这样的交易。
虽然那一次，我是刽子手，可我却没想过，既剥夺了他（她）生的权利，还要用他（她）的死，去换一大笔钱。
所以，我宁愿还钱。
“你不需要这笔报酬？”江博宇显然不明白，他说，“缦殊，你既然如此需要钱，为什么不接受。这二百万，即便你现在公司上了正轨，可也不是轻轻松松赚到，但对顾倾砚来说，却不过九牛一毛，你又何必？”
“博宇，君子爱才，取之有道。这笔钱，我不能要。而且，我希望你不要问为什么，这其中的内情，我不想和任何人说。”
江博宇皱皱眉，说：“那好，你不想说，我亦不多问。不过，我不保证，把这钱还回去，无嗔会不会还回来？”
“你把我的话转给他听，就说，我是坚决不会要的。”
“我转述就是。”江博宇沉吟一下，略带歉意的说，“缦殊，对不起，事情弄成这样，也是我想不到的。我和无嗔，是朋友，也是合作伙伴，他颇有才气，是个小有名气的诗人，有时也会给我作曲。我在找他借钱时，并不知道他和顾倾砚也有交往。否则……”
“否则你不会跟他借，是不是？”我接过他的话。
“当然。”他笑笑，“我自和家里关系闹僵之后，我父亲就断绝了给我的经济资助，所以，我现在是如假包换的上班族，薪水虽然不低，可我不善理财，花钱大手大脚，所以手头一直不曾存下大笔的钱，当初你和我开口，我便只有找朋友筹。”
“不用解释了，博宇，我相信你，我一直把你当朋友。”
江博宇听我这样说，似乎松了一口气，露出雪白牙齿，给我一个好看的笑容。
我亦松了口气。
因为这其中的曲折，我曾经是疑心过江博宇的，毕竟借钱算得上私密的事，顾倾砚能得知，必是不寻常。不过，最后，我想了又想，还是选择相信那个心中只有音乐的男人。
和江博宇见面的当天，黄昏的时候，我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等电话接通，那头的人，却是无嗔。
“霍小姐，你那笔钱，我不能收。”无嗔在电话里开门见山的说。
“无嗔先生，你收不收，其实与我不相干，我只是借了江先生的钱，我的债主，只是他。”
“不，你的债主，是顾先生。”
“我不认为。”
“如果你执意要还，你不妨直接还给顾先生。”
“我想没这个必要。”我冷淡的回答。
“霍小姐，请容许我多说一句，我认为非常有这必要，哪怕你不还钱，也应该去看看顾先生。”无嗔在电话那头诚恳的说。
“为什么？”我微微有点惊讶，这个无嗔，他可不是凡人，从不管红尘俗事。
“顾先生他最近不好得很。”
“怎么个不好法？”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去看看他，自然就知道了。”无嗔显然不愿透露更多，“我把那笔钱，已经退回到江先生卡上，我想，江先生应该很快就退回给你，你，不妨去找真正的债主。”
我沉默着。
“拜托了，霍小姐，倾砚他真的不好得很。”无嗔的声音里，充满着朋友的关心。
挂了无嗔电话，我不由担忧起来。他说的顾倾砚不好得很，到底是个什么不好法呢？病了吗？伤了吗？还是……
我努力克制自己，不让自己执着这个问题。平时新潮起伏太大时，我习惯弹古筝，一首又一首的曲子，能让我渐渐沉浸其中，暂时忘却当前烦恼。这次，我亦不例外。
然而弹着弹着，砰的一声，却是一根弦断了。我心劲随着弦断，也是一松，那种勉强压制的担忧，更加强烈的汹涌而来。
我再也装不下去。
这段时间，我是挂念那个男人的吧，我是关心那个男人的吧，我是想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吧？我们在一起那么久，哪怕心中有再多的屈辱与恨，也在耳鬓厮磨中，在一次次的****里，注入了一点点真心。
何况，何况，他实实在在为我做了很多。没有他，资凤临怕是无论如何也进不了那家医院。
我应该去看看他，哪怕仅仅因为感激，亦或，还钱。
我终于为自己找了个理由。
而当我一旦做出这个决定时，我竟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起来。
我第一时间拿出手机，不给自己犹豫的机会。
手机响了好久，都没人接，我刚刚做的决定，渐渐摇摆起来，或许，他并不愿见我，即便他是真的不好得很，他亦不愿见我，他是一个对自己下得了狠心的人，即便是真的爱上了，以他决绝的个性，也是能把这爱连根拔除的。
他说过，在这世上，爱是最劳心神的东西，它除了分散人的精力，衍生无数的痛苦，再也带不来其他。既然如此，他大概，是会用理智，把这衍生无数痛苦的爱，决绝的连根拔除。
他有这样的意志。
我或许想得太多了，不只是我，就连无嗔，恐怕也是。
一个几乎是无坚不摧无所不能的男人，他难道还能被什么打败吗？
不管什么因由，不管什么境地，他总能竖起一道坚硬的堡垒，给自己最好的屏障。
哪怕爱，在最终，也未必能伤他分毫。
所谓不好得很，不过是一时之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