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
完全没有停的迹象。
反正我脚受了伤，哪也去不了，所以这天下不下雨，我倒也无所谓。
只是又得在这多住一两天了。
我坐在窗前，有下没下的翻着书，听着窗外的雨声。脚并非完全动不了，但我却有种被禁锢的感觉。
时间一点点滑逝。
夜幕降临的时候，雨渐渐停了。
我懒得叫餐，拆了客房里备好的方便面吃了，便早早上床睡觉。
睡得朦朦胧胧之际，却隐隐听到敲门声，我以为是隔壁的，也没在意，翻了个身继续睡。
然而敲门声却执着的响着。
我终于醒了过来。
“谁？”我走到门边，问。
“我。”低沉的男音。
“你是谁？”我这三个字才出口，蓦然反应过来门外的人是谁。
没有回答。
我打开门，见顾倾砚站在门口，笔直的西装，沉郁的表情，然而让我震惊的，是他一身浓重的酒味。
“我能进来吗？”他似乎还比较清醒。
我迟疑一下，但还是身子一侧，把他让了进来。
“睡了？”他明知故问。
“嗯。”
“脚好点了没？”
“涂了药后，好多了。”
“哦。”
“谢谢你。”
“嗯？”
“谢谢你背我回来，也谢谢你帮我叫医生。”
他瞟我一眼，不说话，径自走到沙发旁坐下，靠着后背，闭着眼，眉皱得很紧，似乎很不舒服的模样。
“我给你泡杯茶吧。”我看着他的脸，在灯光映衬下，只觉更加苍白，连唇色都是白的。
“好。”他低低应了一声。
我拿起电热水壶，接了小半壶水，烧了，又洗好茶杯，打开客房里的红茶包，倒水，冲泡。
等我把茶泡好时，他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好像喝了太多的酒。
我坐在床头，看着他，一时不知要怎么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完全没有要醒过来的打算，我叹息一声，打电话叫服务生送来一床被子，给他盖上。
看来，不管他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都得等他睡醒了再说。
我亦爬到床上睡觉。
然而眼睛虽然闭上，却迟迟睡不着。不知是太早睡的缘故，还是房里多了一个人。
就这样辗转反侧，将睡未睡之际，却又隐隐听到他低低的呼唤：“缦殊，缦殊……”
我摁亮床头灯，朝他走去，他却依旧紧闭着眼，似乎仍是睡着的。
盖在他身上的被子，滑到了地上。
我弯下腰，捡起被子，替他重新盖上。
然而他却感知到了，蓦的睁眼，眼里有警觉的光一闪而过，然而待看到是我，那光却变得一片迷蒙。
“缦殊，你来了？”他问。
看来他是睡糊涂了。
“你舒服一点没？”
他摇摇头，手伸出来，捉住我的手，往他胸口按去。
“我这里一直痛。”他说，“缦殊，我知道我是做梦，可是，如果梦如此真实，真实得甚至能让我听到你的声音，感觉到你的体温，我愿意一直沉浸在梦里，不要醒来。”
我嘴唇动了动，不知要怎么接话。
“缦殊，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一定不会选择那样的开始。我不会让你恨我，恨到无法原谅；我不会把我们两个，都逼到那样的境地；我不会言不由衷，用伪装的坚硬故意把你刺痛。”
“缦殊，你知不知道，你一直是我心底，最美好的存在。我第一次见你的场景，就恍若仙境，纯粹的花香，纯粹的花色，还有纯粹的歌声，一切美好得都不似在人间。我以为你就是那下凡的仙子，不惹一丝尘埃，让人无法企及。”
“缦殊，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和你如此靠近，可是，我靠近的是你的人，你的心，却总在我无法触摸的地方。你知道我有多恨，恨我爱上你，恨你不爱我。我早知道，爱是这世上最劳心神的东西，它除了分散人的精力，衍生无数的痛苦，再也带不来其他，可是，我还是不顾一切的钻了进去，而且，不管我怎么努力，也钻不出来。”
“缦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痛，这里，这里，一直一直痛。我知道你不会再回来，除了在梦里，我再也无法和你相见。”他嘴里喷着醺醺的酒气，手上用着很大的劲，把我的手都攥得生疼。
“倾砚……”我心里生出莫名的慌张，每次醉酒，他总是多话，说出一些藏在心底的秘密，可是，我并不想知道他这样的秘密。
不管这秘密，是真是假，是虚是实。
“缦殊，过来，让我抱抱你。”他手上再用力，把我拖到怀里，牢牢抱住。
我待要推开，却听到他满足的叹息：“好像真的一样，好像你真的就在我的怀里。”
我像被电了一样，再也没有勇气，拒绝这个拥抱。
大恸。
这个男人，他是真的爱上了吗？爱得分不清醒里梦里。
顾倾砚就这样抱着我，唇边浮起一丝浅笑，再度沉沉睡去。
等他完全睡沉了，我小心翼翼的扳开他的手，离开他的怀抱，回到床上。
只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
黑暗里脑海中好像有无数个念头闪过，可是，却又似乎没有一个能让我实质性的抓住。旁边那个发出均匀呼吸的男人，他牵制着我的心神，让我不由自主的想起我们的过往。那无数次的肢体纠缠，带着屈辱的欢颜，是让人想要永远的遗忘的。
可是，却又隐隐不忍。
是因为他那醉酒的胡话吗？
不过是醉酒的胡话。
为什么要去当真？何必去当真？他爱与不爱，于我有什么关系，自上次分手，我们已是陌路之人，爱也好恨也好，恩也罢怨也罢，实在没必要再有什么牵扯。
天朦朦亮的时候，我发胀的头脑终于疲累下来，进入似睡非睡的状态。迷迷糊糊中忽然感觉床榻往下一沉。我待要睁眼，人已经被抱住，紧接着，一阵温暖的酥麻感传来，是有人在吻我的脸。
我意识到发生什么，手不由自主就把来人往外推去，可对方不为所动，反而更紧的抱住了我，几乎是钳制性的。而且，他的吻不再像之前一样，是温柔的风，它现在变成了激烈的雨，密密麻麻落下来，带着强烈的渴望，还有他一贯的霸道。
“倾砚，别这样。”我避无可避，只有小心央求着。
他继续吻我，舌尖抵开我的牙齿，进入我的口里，攫住我的舌，用力的吮吸着，像吮着久违的蜜液。
他的手也在我周身游走，我感觉身上一凉，睡衣被扯了下来。也许，下一秒……
我几乎不敢想……
我们这算什么？
好不容易分开，难道，又要再度走到一起，重复之前的轮回？
我不要再过那样的日子。
我要忘记那段过往，那自我作贱的屈辱的过往，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我要忘记。
我像下了狠心一样，上下牙关一用力，狠狠咬了下去。
我感觉到身上的人身子一滞，接着一声极低极低的闷哼。他的动作没有再继续下去，他的唇离开了我的唇。
我缓缓睁开眼。
我看到他的嘴角，有淋漓的血，那样的红，红得让人害怕。
他眼里浓烈的****渐渐褪去，他的脸上又浮现那似笑非笑的笑容，他看着我，久久的看着我，眼里渐渐有了清冷的光，带着悲凉的清冷的光。
我几乎不敢与他对视。
“对不起。”我说。
他没出声，还是那样看着我。
“你醉了。”我说。
他还是那样看着我，悲凉的神色愈发的重。
“你醉了。”我再说，是要给这样的场景，找一个自欺欺人的借口吗？
他闭了闭眼，有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他飘忽的笑了，声音也是飘忽的，没有分量。
“我没有醉。”他说。
……
“我是疯了。”他又说。
“倾砚……”
“很可怜，是不是？”他擦一下唇边的血，说，“霍缦殊，我这个样子，很可怜，是不是？不过是意外的一次重逢，却像开了闸的水龙头一样，放出我所有的思念。明明身已经离开，心却还在这里。深夜里，借着酒意，鼓起勇气，驱车几百里，再度回到这里，却是为了让你看我这失心疯的可怜模样。”
“你不要这样，呃，我们……我们……”我说不下去，因为他的模样，他的话语，让我震惊。我能理解这样的痛，可是，我不是救世主，我无法抚平这样的伤。
“不要这样？是了，不要这样。”他重重叹息一声，撑起身子，离开了我。
“倾砚……”
他没有作声，开始整理自己的衣着，从容的，一丝不苟的，像极他平时的样子。
待一切弄妥了，他再度看向我，脸色前所未有的苍白。
“对不起，”他说，“请原谅我这醉酒的疯狂。”
他也说自己醉了。
是醉了吧，当然是醉了，最晚的胡话，今晨的失态，可不是醉了？
唯有醉了，才会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