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逝得非常快，和颜氏的斗争，依旧在方方面面如火如荼的展开，大致旗鼓相当。
然而，我心里非常清楚，这样的旗鼓相当，不会持续。一是颜氏那边，颜朝因病静养，现在处于相对的弱势；二是我的身份，依旧还没完全暴露出来，因此，颜曦的动作，到底有所忌讳。一旦这两个有利因素不再，这种旗鼓相当的局势就会改变。
我变得越来越担心霍缦殊。
在双眼如雪的颜曦面前掩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想象着有一天，当颜曦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在背后与他为敌，他肯定会把我的背景，查个底朝天。到时，霍缦殊，能不暴露出来？即便他不敢肯定我对她的感情，但谁能保证，他就不会把她当作一个切入点？
不，我不能冒这样的险。
哪怕霍缦殊有过所谓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理论，我也不能冒这个险。
我不能把她们母子，至于漩涡的中心。
我再次跟霍缦殊提出要她辞职的想法。
“如果你觉得呆在家里无聊，你可以去赵锐公司，或者，你干脆就留在顾氏集团旗下的任何一个公司。”我说。我虽然还没有把顾氏颜氏错综复杂的恩怨详详细细说给她听，但以她的玲珑剔透，想必也能从我的行动和只言片语中，猜出些许。
她只是静静的观望，从不干涉罢了。
然而这一次，她却反问我：“倾砚，你一定要和颜氏，斗个你死我活吗？你不能尝试着放下吗？不管有多深的恩怨，也尝试着放下，不可以吗？”
我脸色微微沉了沉，她不知道，那些所谓的恩怨，是支撑着我一路走过的信念，又怎能说放就放呢？我总是要站在那巅峰之上，俾倪那个曾经在我还是一个胎儿时便判我死刑的男人，让他感受我所经历的痛苦和绝望，让他无能为力生不如死，我才甘心。他、他的女儿、他的公司、他的家族、他的名望，我通通要把他们碾压在脚下——对，这才是我的终极目标。
我怎么可能就这样放下？
哪怕劝我的人，是我最爱的人！
霍缦殊见我脸色沉了，知道我是不悦，便也不再继续劝说，只又说了一句：“我手头还积了很多工作，等我把这些工作处理完了，我会考虑辞职的事。”
我知道这是一句托辞。
她还是不愿意从颜氏离开。
或许，是因为她真的喜欢那份工作，喜欢那个工作环境。
也或许，她是想站在那个漩涡的中心，看关键时刻，能不能帮我一把。
她曾经说过，她愿意尽她所能，为我所用。
只是，我又哪里舍得去用她。
一个一直都在行阴诡之计的人，他其实是如此向往坦率纯真。
我如果自己不能拥有这样的坦率纯真，那么，我希望霍缦殊能一直拥有她。所以，我才不会跟她说那些恩怨情仇，阴谋诡计。
霍缦殊，你知不知道，我是多么希望，能一直一直，护住你那份美好的天性。虽然，曾经的我，是如此想要破坏，可此刻的我，却愿意像呵护稀世珠宝一样来呵护。
然而，霍缦殊却似乎没明白我的这份呵护。
在这次谈话后，我隐约感觉到了她与我的隔阂，她再没过问过我和颜氏的事，可她也再没说过她在颜氏的事。我们在一起时，她开始变得沉默，虽然依旧是如此依恋我，但是，我却有种她的灵魂，游离在她的身体之外的荒谬感。
我曾经把这种荒谬感，跟无嗔说过。
无嗔却不以为意。
他说：“倾砚，你不要太认真了。女人是最善变的动物，你永远也不知道她的真心，下一秒会交付给谁？”
“缦殊不会变。”我笃定的说。
“她怎么就不会变？你别忘了，在你之前，她曾经爱资凤翔爱得死去活来。”
“你也说了，那是曾经。”我十分不悦。我不敢确定无嗔是否真正明白我对霍缦殊的感情，但是，他从前，是十分支持我和缦殊的，何以现在会这样说，让我有几分不解。
“你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相伴一时可以，相伴一世，恐怕就难。所以，倾砚，还是不要把太多心思，放在一个女人身上。你别忘了，最近颜曦查你查得紧，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已经锁定了你。如果这样，接下来的战役，打得就会格外艰难。所以，我们还是要像以前一样，全力以赴应对。”
“可是，缦殊怀孕了，我想多陪陪她。”我终于还是决定把缦殊怀孕的事告诉无嗔，“无嗔，我想好了，在缦殊生产之前，我们的步骤，可以稍微放缓一点，我想腾出更多时间留在家里。”
“缦殊怀孕了？”无嗔似是不信。
我微笑着点头，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无嗔眉微微皱起，一向云淡风轻的书生气里，也有了烦忧。
“怎么会这样？”他嘀咕一句，并没有喜悦着我的喜悦。
“已经两个多月了。”我诚恳的看着无嗔，“所以，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你也知道，我和缦殊，有过两次意外，我不想这一次，再出任何差池。否则，我和缦殊，都承受不起。”
无嗔看着我，眼里的情绪，让我捉摸不透，良久，他才说：“好，倾砚，就依你的，顾颜之战，我们先放缓步骤，甚至，可以暂时停下来。你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其他的，都交给我就好。”
我重重的拍了一下无嗔的背，那是无言的感激。我就知道，在关键时刻，他总是会无条件的支持我的。
只是我太乐观了。
我单以为，只要我抽出时间，陪伴着霍缦殊，我们就会轻松的度过这个孕期。我不知道，有一种伤，叫习惯性流产。我曾经那样残忍的对霍缦殊，所以，老天便也要这样残忍的对我。只是，这也太不公平，我即便有罪，可霍缦殊何其无辜，我的孩子，何其无辜。
那是一个暴风雨后的午后。
和无嗔谈话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离霍缦殊三个月的产检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那时，我正和几个医生讨论完下午要做的手术——这个手术非常复杂，我们预估要6——8个小时时间。这样的话，我今天回去就会特别晚，虽然早上已经和霍缦殊说过了，但我还是想在进手术室前，给她打个电话，叮嘱她下班回家时注意安全，回去好好吃饭、早点睡觉——我最近好像越来越有婆婆妈妈的潜质，同一件事，总是要反复叮嘱多次。
然而霍缦殊手机总是无人接听。
这几乎是没有过的。
我心里不安起来，便又打她座机。
座机倒是有人接听，但是却不是她。
“霍助理下午请假了。”对方是个低沉的男声。
“请问您知道为什么请假吗？”我问。
“说是家里有事，要我帮她代请一下事假。”
“具体什么事有跟您说吗？”我的不安更强烈了，再问。因为我直觉霍缦殊是在撒谎，家里有事？家里能有什么事？要知道我们的家，除了我，便是她，还有我们未出生的孩子。
“这我却不知道。不过，我看她脸色十分不好，可能，是家人出了点什么事吧。”
“哦，谢谢。”我挂了电话，又飞快的拨资凤临的电话。
资凤临的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
“顾先生，你好。”资凤临的声音，倒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凤临，我刚给缦殊打电话，她同事说她请假了，我一时又联系不上她，因为下午有手术走不开，你帮我去我家看看，她回来了没有？会不会有什么不舒服？”我虽然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依然难免着急。
“缦殊没事，你放心。是我有点不舒服，想让她陪我去看医生。”
“那她电话怎么不接？”
“她刚刚到我家，这会去洗手间了。电话可能调成静音，没听到。”资凤临解释。
我想了想，这是有可能的，霍缦殊有午休的习惯，午休她的手机一直是静音模式，没接听也是正常的。
是我太担心了。
对这个意外的小生命，别说她患得患失，心神不定，我又何尝不是？
我暗笑自己的紧张，礼节性的问了下资凤临怎么不舒服，得知是感冒——他体质一向不好。不由有点不快，资凤临对霍缦殊的依赖还是太过严重，这一点小病，就让霍缦殊请假相陪。他难道不知道，霍缦殊现阶段的状况，比他的病还应该谨慎细致，好好照顾才行。
然而我到底没有表达我的不快，只是叮嘱资凤临看完病后，就把霍缦殊送回家。
“不要在医院久呆，医院病菌多，缦殊现在是非常时期，小心传染。”我几乎是碎碎念。
可即便这样碎碎念，心里还是不安。
那样强烈的不安，以至于我手术时，都有过几秒钟的闪神。好在这么多年的职业素养，让我有着非同寻常的定力，当我意识到自己手术闪神时，几乎惊出一身冷汗。因此，我很快敛起心神，把霍缦殊抛诸脑后，全心让手术刀在病人的肌理上游走。
这场手术，竟是比我预计的还要长。
等我走出手术室，走出医院，已是弯月西沉，凌晨时分。
“不知缦殊睡了没有？”我这样想着，脚下油门加大，车子竟是风驰电掣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