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诅咒。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鲜血起誓，诅咒这个男人永远也得不到幸福，永远！
顾倾砚看着我，不可一世的笑容，高高在上的姿态，嘲弄不屑的眼神，等着我最后一个字落音，他凉凉的问：“完了？”
有那么一刹那，我觉得气血翻涌，整个人好像要晕过去。
他真是一个魔鬼啊。
无血无肉，无情无义。
可我还一再为他心软，一再因他心疼。
真是傻！
我深深吸一口气，压下几乎涌到喉头的那股腥甜，转身，离开。或许，资凤翔对我的所作所为，犹比不过他的所言所语，更能给我造成伤害，短短两字“完了”，透着无尽的嘲弄，嘲弄我的痴傻。霍缦殊，你还真以为你是他的谁？即便恨到这个地步，你也不肯放弃你最后的那点幻想，是吗？
该醒醒了。
离开，是你最好的选择。
从此之后，他再也制约不了你，资凤翔也罢，资凤临也罢，和你再无关系。
这个没有心的男人，和你再无关系。
该醒醒了。
我双脚如踩云端，身子和灵魂一样在飘，偏头又开始痛，即便心痛到没有知觉，可那头痛，还是木木的，让我感觉到了。
然而也只是感觉到了，却并没有觉得更难受。我身心的状态，其实已经无所谓更坏。
出了房门，下了电梯，我依旧飘着走。方向似乎错了，我的本能告诉了我，然而我的意识没有反应过来，依旧机械前行。我偏离了大门的方向，竟走向了那个小的湖泊。夜很暗，灯不亮，小区里几乎没有人，隐隐绰绰的，是黑沉沉的一片树木。湖水很静，幽幽的一潭，让人联想到死亡。
这个世界，不止是人，就是一景一物，也没有任何生机！
我一步一步，走向湖的边缘。
我不是要寻死，我只是了无生趣。了无生趣到，就觉得哪怕寻死，也是一种太过激烈的情感。
我在湖边站着，莹莹的惨白的光线，照着湖水，似乎水的下面，真是另外一个世界。
我站了很久，久到，我以为继续站下去，我也会变成一棵树，生根发芽。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不管是作为一个人，还是成为一个树，其实都没有太大区别。就好像不管是活着，还是死去，并没有太大区别一样。
只是，这个世界，却没有像我一样，无所谓活着还是死去。
还是有人，扛着自以为是的责任，走到我的身边。
“小姐，时候不早了，不要老站在湖边，回去吧。”略略粗哑的声音，带着陌生人的关心和好奇，是小区巡逻的保安。
“好。”我安静的答。如果我站在这里给某些人压力，我离开就是。
听话的挪动脚步，远离湖边。
然而迎面却又碰上一个人，那个人的影子，在黑夜里也是模糊的，看不真切。当然，我不明白，看不真切的，是光线的暗，还是我心门的关闭。
我朝旁两步，准备从那个影子侧边走过去。
在经过那个影子时，一只手朝我伸了过来，捉住了我的手。
我停下，看他，目光是大火烧过的寂寥悲凉。
那个影子，在我的目光下，似乎瑟缩了一下，然后，慢慢的，慢慢的，松开了我的手。
我继续向前走。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能去哪里。
不过，无所谓了。
一股很大的力道，从后面再度拉住了我。
“别走。”低低的声音，哀哀的请求。
我没动，任由他拉着，目光看着前面黑沉沉的树木。树木在夜的黑里，有种张牙舞爪的狰狞。
“我错了，缦殊，我错了，别离开我。”声音更低，几乎成了一股气流。
“放开我。”我的声音很轻，很轻，我怕惊扰了夜的静。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缦殊，你怎么恨我都可以，怎么诅咒我都可以，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只是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走。”颈弯里传来丝丝凉意，不知是风，还是某人的泪。
这是忏悔吗？
如果忏悔能抹杀伤害，我愿意接受这样的忏悔。
可是……
我想起那个房间里，那梦魇般的一幕，那癫狂的动作，那一下比一下狠的撞击，那被撕碎了的爱情，那被践踏的尊严，那……
我的胃一阵痉挛，我不敢再想下去。
“放开我。”我再说一句。
“不，缦殊，你不要走。”顾倾砚手一用力，把我紧紧抱到怀里，“我刚才说的话，没有一句出自我的真心。缦殊，我错了，我从来没有一刻，发现自己错得这样离谱。我以为让你如我一样痛苦，我就会有极致的快感。可是没有，我的心像刀绞一样，看到你这生无可恋的模样，我的心像刀绞一样。”
“这些话，我不要听，我们之间，再无关联。”
“缦殊……”
“如果你还对我有最后一丝情谊，就放开我。”
“缦殊……”顾倾砚双臂用力，箍得我几乎无法呼吸。然而下一刻，他在看到我的眼睛时，却骇然的松手。一个眼神空洞到连悲伤都无法拥有的人，是会让他觉得骇然的吧。
我默然的后退两步，然后转身，无所谓方向，我只是要离开。
一直走一直走，就会离开，是吗？
可脚下是这样的飘，每一步，都是这样的慢。
身子像被什么带了一下，我一个不稳，几乎栽倒。
却是再度栽到一个怀抱。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有温热的唇，压到我的唇上，紧接着，一条湿滑的舌头，伸进我的口里。我身子不受控的颤栗着，一股无法压抑的恶心感从心底升起，让人几欲呕吐。
他以为他是谁？他以为他是谁？想弃就弃，想要就要，想伤就伤，想爱就爱。这世上，没有这么好的事，我霍缦殊不是一个物品，我是一个人，哪怕身心已死，却到底还是一个人。他们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这样对我？资凤翔也罢，顾倾砚也罢，何曾考虑过我的感觉？何曾在乎过我的尊严？
他们只在乎他们自己，如果硬要说爱，他们也只爱他自己！
真让人觉得恶心。
一股更强烈的想吐的感觉涌上来，我发出几声怪异的干呕声。
顾倾砚身子滞了滞，舌头从我口里滑了出来。
他松开了我。
我喉咙涌上一股酸苦的气味，半弓着腰，干呕起来，呕出的，是胃里的酸液。
顾倾砚看着我吐，他的脸色白了又白，竟呈现一种灰青。
“缦殊……”他像要来安抚我，然而却又踌躇着，不敢靠近。
我还在呕。
如果一直呕下去，能够把记忆也一并呕掉，我宁愿一直呕下去。起码，我要呕掉今夜，呕掉资凤翔的丧心病狂，呕掉顾倾砚的处心积虑，呕掉我的屈辱与悲呛！
酸苦的液体变成腥甜的液体。
空气里那种腐蚀的味道淡了，而那种腥甜的的味道却渐渐浓了。
“缦殊……”顾倾砚已经不再踌躇，他向前两步，一把抱住了我。
我嘴角挂着红红的血丝，推了他一把。
他没防备，身子晃了晃，然而下一秒，却更用力的抱住了我。
“你也要用强吗？”吐血了的嘴唇格外的红，有种妖艳的美。
“不……”顾倾砚惊惶松手。
我直起腰，用手背擦一下嘴唇，露出一个轻蔑的笑：“顾倾砚，并不是所有的错，都会得到原谅，你终于遭到了报应。”
你说你错了，轻飘飘一句你错了，就能赎回所有的罪？
顾倾砚，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为所欲为的摧毁和破坏，总有一天，你会遭到报应。你看，现在，报应不就来了，你亲手摧毁了你的爱情，那还是沙漠里的一点绿的爱情，你不仅不给它灌溉清水，你还把它连根拔起。现在，你感觉到痛了吧？所以后悔了？但是有什么用呢？死了的已经死了，失去的再也不会回来。从今往后，你就守着你的仇恨过一辈子吧，唯一一次接近幸福的机会，你用你强烈的报复之心把他摧毁了？从此，你再也无法得到幸福，哪怕是靠近！
顾倾砚，这世上，真是有报应的啊。你看，资凤翔背叛爱情，他的报应，就是失去了最纯美的爱情；而你，报复他人，你的报应，就是得到最残忍的报复。老天爷是公平的审判者，没有人能逃得过，哪怕强大如你，变态如你，也逃不过。
你以为你一低头，我就会微笑迎来。殊不知，一个人被伤到极致，她是再也不肯原谅的。绝不！
顾倾砚，我要让你如我一样痛苦，不，比我更痛苦！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亲手摧毁自己的幸福，更痛苦！
真是活该！
我一步一步走，不回头。
从今往后，我就要走出身后这个男人的视线，我就要走出过往的记忆，我就要开始一种新的生活，没有旧日可以回忆，没有未来可以展望，无所谓生死，无所谓悲喜。既失去活着的激情，也失去寻死的心境。日子如死水，一日一日沉寂，再无涟漪。
“霍缦殊，你不能就这样走。”我似乎走了好久，然而顾倾砚的声音，却依旧在身后响起。
我脚下没有丝毫迟滞，依旧走，不回头。
“霍缦殊，我不会让你就这样走。”声音追了上来。
我目光凉如水，看着追上来的人。
“你还待如何？”
“这个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霍缦殊，你不能就这样走，你欠我一个承诺！”
“我从来不曾欠你任何东西。”
“你欠我一个承诺，在那如梦如幻的香雪世界里，你许下的承诺。可如今，你甚至不肯记起。霍缦殊，如果要说残忍，你比我更残忍，如果要说亏欠，你欠我的，从来不比我欠你的要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