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燕九违被疾行一夜的七雁与剑少追上时,才知道那个小丫头不见了,他们一起回去找,在不远处的雪沟里找到了她,那样冷的夜,一个普通的大人在外露宿一夜都可能丢了性命,而她却仍在手脚并用爬上一个小山坡,全然不觉有人在远处看着她,等她抬起木然的脸,燕九违已经冲过去抱起她。
孤苦漠然的表情渐渐软下来,她哽咽,“我就知道大叔不会像他们那样,丢下我不管……”
燕九违从来不知道心原来也会疼,比在身上割一刀更难受,他带她走,如果可以,决不再丢下。
现实总是残酷的,等带她到了风云堡,与欧阳廷谈起叶雄时,他发现这个三弟似乎变了,燕九违人很直爽,从不伪装,但却能一眼看穿伪装。他看着伏在膝上沉睡的小女孩,再看看欧阳廷一副故作的沉痛,心情很复杂。
然后,他给离珞用了冰宫特制的一种幻剂,让她一路都昏昏沉沉,直到把她送到冰宫,托付给他最信任的人——金微子。
金微子看出离珞昏昏沉沉似乎服用了什么药物,燕九违解释道:“没错,我给她用了幻剂。”
虽然幻剂对身体伤害极小,但金微子显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燕九违苦笑道:“你不相信吧,她只要那样看着我,我就丢不下她,只能出此下策。”
易风继续缓缓道:“他与我一起三年,除了教我武功,谈得最多的就是你。”
眼泪流在脸上,温热的感觉却从心里涌出来,离珞道:“如果有一天他离开了你,也必有他不得不离开的理由,但并不是因为他不在乎你了,是不是?”
易风一惊,再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道:“是。”
眼泪簌簌而下,离珞说道:“我一直觉得你很像大叔,原来这感觉不是没有原因的。”
易风站起来,上前将她搂在怀里,轻轻说道:“如果难受,可以哭一会儿。”
离珞伏在他怀里呜咽不止,等哭泣渐渐停止,她抬起梨花带雨的脸,谁知易风正低头看着她,一个吻便猝不及防落在了她额头上,这样的肌肤之亲让两人都愣了一愣,离珞觉得有些不对,却说不出哪里不对,想要退开,奈何易风的手臂却不放开,他的气息越来越近,她的脑海却一片空白,易风轻轻吻她,在这悲伤的时刻,温暖而忧伤,离珞惊觉,就算她有些喜欢易风,但却绝不是那种可以有肌肤之亲的喜欢,是的,是想念大叔的那种喜欢!但却她被他抱得紧紧的动弹不得。
下一瞬,门被推了一下,没开,然后,咣当一响,门被踹开。
离珞被易风拉至身后,怔怔看着踹门闯进来的那个人,以前,她意识不到剑少本身阴鸷霸道下英俊的外表,可现在他的左脸上一道可怖的伤口已经毁了他的面容,更增加了邪异的气息。剑少冷冷地盯着二人。易风面无表情回视着他,一只还揽着离珞腰的手并未松开,淡淡道:“夜近子时,你不养伤,来这里做什么?”
剑少似是听了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笑得前仰后合,末了,冷笑道:“我还当你是朋友,真是笑话!”
易风微微动容,无语。
剑少冷冷道:“你不是喜欢莫幽月吗?你的手为什么搂着我的女人不放?”
易风一震,恍惚中似有相似的画面闪过脑海,是梦还是预兆?
离珞作声不得,只怔怔看着剑少,心如刀绞。
归云生不知何时站到剑少身后,说道:“刚刚你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何必再问?”
易风一凛,淡淡说道:“她应该从来没有承认过她是你的吧?我答应燕九违终生照顾她尚不曾那样说,你又凭什么?”
“凭什么?”剑少冷笑,看向离珞道:“你说呢?”他对易风是冷漠的,对离珞却是带着淡淡的悲哀。
离珞动弹不得,眼角的泪却不停往下流。
“终生照顾她,哈哈,终生照顾她……原来你一直知道她找的人就是燕九违,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剑少冷笑着喃喃。
离珞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却是不发一语,任由易风的手为她拭去泪水。
剑少正欲拨剑,归云生的手已按住他。
易风冷笑道:“你不是我的对手,不要自取其辱。”
归云生冷冷道:“别为不值得的人做蠢事,你父亲尸骨无存,而欧阳廷正在逍遥人生。”
易风忽然有些后悔,这么做是不是错了?
于剑少,于离珞,很残忍,但是戏已至此,而且,他确实不能让离珞跟剑少走,天魔城,绝不是一般人可以活下来的地方,那么,因为对燕九违有过承诺,他不能让离珞去;而剑少,需要更多的仇恨来支撑自己活下去吧!
易风轻轻用手为离珞拭泪,一边看着剑少认真解释道:“我为什么不告诉她燕九违就是他找的大叔?因为我那时要是告诉她,她或许已经死了。”
剑少看着离珞,却等不到她开口说一句话,或许,他一开始就已经吓着她了,不像易风,从一开始,就只是温和而无言地帮着她,也许,还是遇到的太晚吧……
良久,剑少的手松开了乌魅剑。转身,一步一步,走出去,与归云生一起消失在夜色中。
易风松开离珞,随手解了她的穴道。
离珞一个耳光冲易风扇过来,他没有躲,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为什么?”她吼道。
“归云生让我这么对他。”
“为什么?”
“因为他不喜欢你。”
离珞转身往外走,易风却已一把拉住了她,“你准备去做什么?”
“去和他解释。”
“解释什么?”
“我一直都怕他,可从来没有人对我那样好,他肯为我舍命。”她直视易风,眼睛透明的让人不敢逼视。
易风放开她,声音微哑,“我懂,可是你真不能去找他。”
离珞漠然不理,向外走去。
“你想过张云之死的起因吗?”易风闭上眼,心中叹了口气。
离珞如遭雷击,顿在原地。如果不是离珞点了剑少的穴道,绝刀并没有机会击住剑少的大穴,武林盟更不一定能抓住剑少,那么之后张云也不会为了救儿子死于欧阳廷刀下。
因此,离珞与张云之死不可能没有关系,甚至可以说她是这个事件的元凶,思至此处,离珞只觉得全身冰凉。
易风徐徐道:“就算剑少现在不会这样想,但归云生却不想再看见你。而且,天长日久之后,你能保证剑少不会这样想?”
离珞怔怔不语,于她而言,今天要接受燕九违之死与这个消息算是双重打击吧!
“你,还好吧?”门外一声轻轻的问候,打破了离珞恍惚的神态,她抬起头,只见冷壁秋孤身立于阶下,头发衣袂随夜风轻摆,脸上有淡淡的微笑,说不出的萧索哀凉之意。
离珞扭过头,不想看他。
易风瞧着他,目光冷冷。
“我要走了,当年怕你母亲杀我,我离开了你们,那时师兄也放言江湖人人得而诛我,走投无路,是归云生收留了我,这么多年了,一直为他们做事,我若再背弃了他们,天地之间便再无容我之人。有易风承诺照顾你,我很放心,你身上的如意散余毒有师兄在,相信很快就会好。”
冷壁秋顿了顿,想听离珞说些什么,她却一直别着脸,不言不语,只得强笑道:“今晚我们便走,自此一别,再会不知又是何年何月,你们珍重!”
言毕,目光一直微笑看着离珞,良久,知道终是等不到她说什么了,轻轻一叹,身体瞬间佝偻下来,转身,踽踽离去。
离珞已是泪流满面,易风一直看着她,她抬头,任眼泪继续簌簌而下,她不想在别人面前哭,但对着易风总比对着冷壁秋要好。
“你确定不想认他吗?”
“总觉得……已经过了一辈子了,父亲于我而言,已经死了。”她擦去眼泪,唇角扯出一丝坚定。
易风走到她跟前,弯下腰与她对视,幽暗如井的黑瞳掩盖了所有情绪,一字字道:“不幸,并不可以成为任性的理由。”
离珞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有些茫然。
易风问道:“如果你认为他已经死了,那么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不介意我现在杀死他?”
离珞一愣,霍然惊起,易风的表情无比阴郁,绝不是在开玩笑。
“为什以?为什么你要杀他?”开口的是另外一个声音,祖儿站在门口,同样震惊。
易风直起身,缓缓消解心中刚刚凝起的杀意,莞尔一笑,道:“说笑而已,不用这么认真。”
祖儿有些狐疑,杀人这种事,哪里能随便说笑,但易风笑得温暖而懒散,不由自主让人相信。
易风不管愣着的二人,转身离开。
吕阳早已在外等候,易风道:“他们今晚就走,归云生不开口,但剑少身上的伤初愈,给他们备八辆马车。”
吕阳道:“八辆?八个方向走?那他们究竟去哪儿?”
“天魔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