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毗邻九宵门,易风在九宵山下的小镇上等着见凌中,但是,九宵门却闭了山门不见。
等了十几日,等的来时还挂着的满山红叶都差不多掉光了,连赶来送江湖令的吕阳都没了耐性,易风终于放弃,决定转道去洛川。
离珞看着巍峨的九宵山,问道:“为什么不直接去?”
吕阳看了她一眼,不由感叹,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易风却笑了起来,指着九宵山说道:“如果只是我一个人的仇恨,我当然可以直接去,但是,现在……人太多。”
离珞似懂非懂。
吕阳却明了。
易风不想在这个节骨眼闯九宵门,让中州再乱起来。
可是很明显,凌中就算明白易风的想法,也是不会让他上九宵山。
易风看着九宵山以及山下的这个小镇,终是不由喃喃说道:“你不见我,当然可以,只是,天魔城若真的到了这里,你不要当做看不见这镇上的人。”
吕阳轻叹一息。
离珞也默然。
易风回过头,问他们:“吃过午饭就走!”
吕阳飞快道:“去酒楼吃一顿吧!”
易风看着吕阳,差点失笑,赶紧点了点头,向离珞说道,“怎么样?”
跟着离珞连着喝了十几天的牛肉汤,易风与吕阳都要吐了。
他们觉得离珞在即将离开之时,肯定还会要去喝牛肉汤,于是吕阳奔着先下手为强的想法说去酒楼吃饭。
离珞看着他们,摇了摇头,“还是去喝牛肉汤吧,以后不一定来这里了,再说,天也冷。”
其实,说实话,吕阳与易风本是不反感喝牛肉汤的,但是,谁也架不住天天喝还是一天三次的喝啊!
吕阳见离珞开口还是要去喝牛肉汤,心内顿时一沉,有点生无可恋的感觉。
在越来越多的相处中,他渐渐发觉,他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易风一个二十多岁的人,都不是三个人中最有话语权的,至少在吃饭方面,真正做决定的,是离珞这个估计还不满十八岁的少女。
在对着那双冰一样冷而透的眼睛时,吕阳和易风都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
于是,这家周记牛肉汤又迎来了三位老客人。
好在还不到饭点,排队的人只有两三个,吕阳大大松了口气,他也算个江湖大佬了,手底下指挥着百十号的杀手,可在这个牛肉汤馆居然也只有排队等汤的份。
三个人很快到了取汤处,舀汤的伙计抬头看了三人一眼,动作娴熟的给三个早已放好牛肉和葱花的碗里盛汤。
本着尊老爱幼,易风让吕阳先取了,然后,端了一碗递给离珞。
离珞却摇了摇头,“你端走吧,我自己来。”说着看着他的一只手臂。
易风突然有些悲怆,她还同情起他来了??!!
易风端的慢了些,一扭头发现那舀汤的伙计瞟了一眼掌柜不在,忙回身抓了一把肉放到了离珞正要去取的那个碗里。
这一下,易风一愣,离珞也是一愣,抬头看着那个满身油污的伙计,那伙计是个与离珞年龄相仿的少年,脸红红的,眼珠黑的透亮,眉清目秀的,见两个人都抬头看他,很是羞涩的笑了笑,脸更红了。
离珞回过神来,几不可闻地说了两个:谢谢!脸上也有几不可察的一丝笑容。
易风端着汤找到吕阳坐的那张桌子,拉了条凳坐了,回头见离珞也坐了过来,不由低声笑道:“我说你汤里的葱花和肉比我的多,这下信了吧!”
离珞低头喝汤。
吕阳有些摸不着头脑,易风看看离珞,只对着吕阳笑笑。
离珞一直低着头,她有些不好意思抬头,因为,她脸上有一个很大的笑容,只有那些葱花与牛肉可以看见。
她承认,陌生人的善意让她觉得很好,是的,就是很好的感觉,没有其他词汇可以形容。
吃完饭,三个人纵马驰向洛川。
洛川离九宵门很近,离华山也不远,这是易风来洛川的最大原因,天魔城若来,这是必经之地。
洛川的新城在三山环绕之中,但之前的旧城楼则是在山外之山的谷隘处,洛川本是当年战时的一处关隘,但随着西边更多的关隘建起,洛川也失去了它原本的作用,于是,直接迎着西边大豁西风常年不断的旧城楼并不是安居的好选择,于是有了现在三山环绕的洛川,而这个昔日的旧城楼已然荒废多年,当人去楼空,荒草开始攻城掠地,现在的旧城楼,早已看不到昔日坚固高大的模样,断墙残垣,荒凉无比,只有主城楼还貌似不惧风雨的巍然而立。
旧城楼在山腰,旧城楼本身也高,因此,自然看得很远。
吕阳道:“凌绝顶而小天下,怨不得人人都想站在高处。”
易风不语,看着西方。
风很大,风很冷,离珞缩了缩肩。
突听易风说道:“剑少快要回来了,最多不过二十天。”
离珞看着他的脸,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承认自己是个有些迟钝的人,当人走了,她才发觉是喜欢,现在易风说人要回来了,她却没有任何感觉,是的,也许,只有剑少站在她面前,她才会认为,他回来了。
易风低头看着她的脸,风吹的很大,把她的脸吹的有些红,他忽然想起周记牛肉汤馆的那个舀汤的红着脸的少年,同样的年龄,不同的人生,要承受的东西也是截然不同的。
“如果剑少回来了,你要站在哪边?”易风抛了个最难的问题给她。
离珞抬头,微微一笑,说道:“我不会让你杀他,我也不会让他杀你,而现在,我有这个能力。”
易风有些意外,他觉得很难选择的问题,于离珞而言居然是如些轻易的。
只是,有些话,说来容易,做来很难,他也笑了起来,“放心,不论如何,我不会与他对决,绝不让你为难。”
离珞点了点头,继续看着西方,那里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绵延向不可知处。
吕阳叹道:“现今,只有封楼的态度是明确的,但是,想召集江湖人来一起对抗,有这样能力的人,只有凌中,而他,居然闭门不见。”
易风淡淡说道:“不能指着他了,给莫岛主的信,这几天应该会到了吧?”
吕阳自然知道他说的莫岛主是莫幽月,说道:“应该送到了,莫岛主肯定愿意发这个江湖令,但是欧阳无双愿不愿意联名就不好说了。”
易风听到欧阳无双的时候,眼中掠过一丝属于过去的情绪,“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易风不知道欧阳无双在想什么,是的,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包括已经帮他坐上堡主之位的欧阳无非与莫幽月。
欧阳无尘确实如期回来了,就在他继任仪式举行的那天晚上,莫幽月亲自接了她回青龙堡。
欧阳无双专门为兄妹三人办了个家宴,只请了莫幽月来作陪。
欧阳无尘很拘谨的跟欧阳无双见礼。
见到欧阳无非时才松了口气,问道:“哥哥,什么事情让你这么久都不来看我?”
欧阳无尘很少有这种嗔怪的小女儿情态,欧阳无非宠溺的笑了起来,“自然是很重要的事情,不过已经过去了,以后,哥哥再不会这样。”
欧阳无双眯着眼笑了,他今天喝了不少酒。
他看着欧阳兄妹斯文的吃喝,才察觉到自己似乎只会豪饮,莫名的,他想起易风,是的,只有易风才是他的朋友、他真正的兄弟,而不是眼前这个不屑看他一眼的欧阳无非。
他心里忽然空起来,他越发喝的多了些。
再温馨或者再尴尬的宴席都有散了的时候,不论是大快朵颐还是食不知味都有终结的那一刻,莫幽月没有离开,欧阳无双以贵客待她,请她住了还是她曾住的院子。
欧阳无非自然不想当着欧阳无尘的面与欧阳无双谈条件,于是便带着妹妹去休息了。
欧阳无双也回了自己的房间,有小厮服侍着歇下之后,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觉得酒意烧的他心疼,也许,还有些别的原因吧,真正属于他的已经不再是他的了,沐沙死了,易风也不再是朋友和兄弟了……
他起身出门,有值夜的弟子躬身低首询问堡主要去哪里?
是的,在今天的仪式上,众多的武林人面前,他已经是青龙堡堡主了,欧阳无双微微一笑,作纯孝状,“今天还没有去看看父亲,怎能安睡?”
欧阳廷还是住在他自己原来住的房间,有两个弟子和两个侍女轮流服侍,就连晚上,也有人专门守着。
欧阳无双不是第一次来,欧阳廷已经睡了--他已经越来越嗜睡。
欧阳无双坐在床前的凳子上,看着入睡的父亲。
值夜的侍女在门口睁着疲倦的双眼,早已看不清眼中看到的东西。
欧阳无双看着欧阳廷,低低笑了,“我又来看你了,你看,你总是睡……你比我想的死的快了些……你不死,沐沙岂不是白死?有你这么当父亲的吗?你把我当过儿子吗?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我恨不得你死,所以,你要快些死……”说着,他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把手中握着的粉末送到欧阳廷的鼻孔处,那些细不可见的粉末随着缓缓的呼吸,进入欧阳廷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