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幽月本是不肯坐软轿的，但是领头的那个女子说道：“你要是不肯坐，我等会被宫主责罚的。”
女子说的可怜，莫幽月只好应了。
绿衫女子道：“我叫纤素，姑娘路上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说。”
莫幽月点了点头。
山路极缓，忽高忽低，薄雾蒙蒙，忽浓忽淡，如行在云里一般，很难看清远处的风景，也很难计算走了多长时间，更难以确定所在的方位。
走了约半个时辰，在天色完全暗下去之前，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片建筑。
是一座座相连的楼阁，隐在无数花树丛中，殿前有湖，不起波澜，仿如死水一般，落满了零落而下的花瓣。
旭日西沉，初升的圆月被楼阁的檐角割成两半，悬在空中。
风轻轻吹过，眼前的湖水、花树、琼楼、明月像是被洗过一般，清凌凌的，没有一丝朦胧之感，出尘绝世，不染半点尘埃。
来时路上的云雾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至少，碧灵宫给莫幽月的观感还不错，并不是想象中那等幽暗阴冷带着淡淡血腥的地方。
下了软轿，纤素带着他们进了碧灵宫内。
碧灵宫内，也正在此时掌了灯。
莫幽月携了父亲跟着纤素走进了殿内。
但是正殿的主位上并没有坐人。
纤素大概也没有想到宫主不在，便笑道：“莫小姐与令尊先坐。”
早有侍女奉了茶点。
行了一路，莫殊早已饿了，便拿起茶点吃喝起来，莫幽月看着，却并不阻拦。
只有微有些歉意的看了纤素一眼。
纤素已经赶紧说道：“是我疏忽了，两位走了这一路，早该准备吃的，还望莫小姐勿怪。”
莫幽月轻轻摇头，说道：“哪里！”
纤素便先在旁边的小客厅里为父女俩准备了晚饭。
清蒸鱼，清炒山笋，两份粳米粥，很简单的菜，但是莫殊吃的很合胃口，莫幽月便不由得笑了，虽然，她依然是食不知味。
吃过晚餐，碧灵宫主似乎依然没有要见他们的意思。
莫殊有些坐不住，打了个哈欠，说道：“小妮，这是哪里，为父想休息了。”说着，眼皮都有些睁不开了。
莫幽月笑着拍了拍父亲的手，耳朵却听到有个侍女正跟纤素说着什么。
纤素听完侍女的话，走过来笑道：“是宫主说莫小姐一路劳顿，已经备好客房，请莫小姐先带了令尊去安歇。”
莫幽月看着父亲疲倦的样子，点了点头。
纤素带了几个侍女给两人安排好了房间，莫幽月亲自给父亲洗漱后，扶着他上床睡了，才关上房门退了出来。
纤素笑道：“莫小姐真是纯孝，莫小姐肯定也累坏了，就由我服侍你吧！”
莫幽月确实无比疲倦，而且，虽然与父亲的房间仅有一墙之隔，她还是不放心。
纤素说道：“莫小姐放心，我会让侍女一直守着的，如果令尊有任何不适，她们都会叫醒您的。”
莫幽月点头，其实，已经来了，碧灵宫至现在为止，表露出来的都没有恶意，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可她是来求医的，带着防备，怎么求医？
莫幽月在纤素的指引下到了自己的房间，玉床锦被，洁净而雅致，临窗还放了一张书案，案上有一个天青色的瓷瓶，瓶中插着几枝含苞欲放的花枝。
另一边，一挂烟雨色的纱帘后，氤氲的热气弥漫着，一个大木桶旁边两个侍女垂手而立。
纤素盈盈笑道：“莫小姐，让他们先服侍你沐浴吧！”
莫幽月在沧月岛也有侍女服侍着沐浴，但那些侍女都是从小一起长大彼此都极为熟稔的人，让陌生人服侍着沐浴，莫幽月心里说不出的尴尬之意。
莫幽月道：“多谢，不过，幽月自己来就好。”
纤素低下头，楚楚可怜地说道：“可是，如果我们没有服侍莫小姐，宫主会以为是我们怠慢了莫小姐，惹得您不高兴……我等会受到责罚的。”
莫幽月微微挑眉，问道：“是么？是什么样的责罚呢？若果真如此，不如现在先去见了宫主也好。”
纤素微异，轻轻一叹道：“若真这么晚去找宫主，我等受的责罚只会更重。还请莫小姐见谅。”
莫幽月道：“可无不可的事情，我不会坚持，但沐浴一事，还是我自己来就好，姑娘若不想现在去见宫主，便先带了这两位一起出去，明日若宫主真要责罚，我会说清楚。”
语气依旧是温和的，她甚至也一直带着笑意，但是，话中的冷定却是不容置疑的，隐隐的纤素能感受到一股压力，让她只能服从的压力，这才明白，莫幽月并不是一个只一味温和无害的女子。
想到这里，纤素行了个礼，带了两个侍女一起走出。
莫幽月关了门，四下一顾，轻轻吁了口气，才开始更衣入浴。
水汽氤氲，她怔怔地看着水面飘着的干花之瓣，缓缓闭上眼睛，乌黑的长发如水藻一般在水中飘荡，洁白如玉的面颊上拢着一层郁气。
已经到了碧灵宫，一切却仍旧如眼前的雾气一般不可捉摸。
……
第二日，莫幽月早早起床，先去敲了父亲的门，才发现父亲居然还在睡，她不由笑了，一路劳顿，让他多睡一会儿也好。
纤素也一大早就来了，见状轻声说道：“不如让令尊多休息一会儿，我让人把早饭送到房间，莫小姐先吃点东西。”
莫幽月微笑着点头。
在房间简单吃过早点之后，莫幽月在这个花木扶疏的小院里踱了一回步，日光渐渐落满了院子，亭台楼阁交错，青影花树，假山飞石，院中一池碧水养着锦鲤，莫幽月负手看了一会儿，再次去推开了父亲的房门，只见莫殊仍在安睡。
纤素闻声也走了进来。
莫幽月轻轻唤了几声父亲，莫殊终于睁开了眼睛，有些陌生而恍惚的看着她，“你是谁？”
莫幽月心跳几乎漏了一拍，这是父亲第二次不认得她了，她全身都紧张的有些颤抖，却仍旧打起精神，强笑道：“父亲，我是小妮，是你的女儿小妮啊！”
莫殊愣了好半晌，仍旧是不太熟悉的目光，嘴里喃喃道：“是吗，我有个女儿……？”
莫幽月扶了他起身，给他更衣，服侍他洗漱。
纤素在一边帮她，因为莫幽月的手确实抖的有些厉害。
洗漱过程中，莫殊一直将信将疑地看着莫幽月。
莫幽月抱以最热烈的笑容，一遍遍的对他说，“我是小妮，你最疼爱的小妮！”
直到莫幽月服侍着他吃过早饭，莫殊才突然握了她的手，说道：“你是小妮。”
莫幽月再也绷不住，两行泪就在笑着的脸上零落而下。
她扑进他怀里，“爹爹……我好想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