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架上乱七八糟塞了许多,高中用过的资料被一本一本的扔进纸箱里,打算之后卖掉;喜欢的书本被拭掉封面的落灰,整整齐齐的排列好;凌乱堆放的本被一本本翻开检查,用过的与空白的分开摞好;零零碎碎的工具饰品被擦干净,仔仔细细的归置好。
翻着本子的时候何宿看到许多自己随意的涂鸦,每个或可爱或精致的涂鸦都藏着一份当时的小小情绪,看着看着何宿不由自主的笑出声,对大部分事情都比较散漫的自己,竟然也会对画画这一件事痴情了这么久,真是神奇。
差不多全部整理好了以后已经快中午了,何宿腰背酸痛的伸了一个懒腰,看着明显有条理多了的房间满足的笑了笑。接下来的事就是把那些垃圾弄出去卖掉,顺便去外面解决午餐。但那一大箱子的东西简直重得可怕,何宿有些头痛的开始考虑怎么把它拖下去弄到废品站。然后她用绳子把纸箱捆起来,拉着绳子拖着纸箱步履维艰的朝电梯走去。
好不容易走到电梯前,还没按按钮,电梯就突然打开了。
“你在做什么?”熟悉的好看的脸,扣着棒球帽的宋之睦比平日里多了一点利落的帅气。何宿无语扶额,无法理解自己和他一次次巧的诡异的相遇。
“我要把这些不要的东西卖到小区废品站去。”她还是解释起来。
宋之睦瞟了一眼大的出奇的纸箱,漂亮的眉毛皱起来:“废品站离这里不远,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不用!”何宿连忙摆手拒绝:“谢谢你但是你去忙自己的吧,我一个人就行。”
宋之睦的表情一瞬间低落下来,长相优越的人的所有表情都比普通人的具有几倍的冲击力,所以宋之睦这样的长相露出挫败表情时,就令人心疼得不行。
“你不想我帮你吗?”他的语气里俨然有了一丝委屈
“你不想和我呆在一起吗?”他的头已经微微的低了下去。
“你讨厌我吗?”他的声音轻轻颤抖起来,突然抬起头看向何宿,眼神里带着些难过。
何宿被这杀伤力十足的眼神虐得体无完肤,除了不停的摇头说着:“没有没有”之外,什么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走吧。”宋之睦瞬间恢复过来,拉着何宿走进电梯,偷偷抿唇得意地笑。她果然和小时候一样在意自己。
到楼下后宋之睦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小推车,把大纸箱放上去后轻轻松松的推着走了,何宿在一旁看的满心佩服,想着要是自己可能就是连拉带拽的狼狈样子了。
处理完纸箱后,何宿感觉有些饿,于是问宋之睦:“你吃过饭了吗?”
宋之睦下意识的想点头,回过神来又立刻摇摇头:“没有。一起去吃吧。”无论如何都想和她在一起多呆一会。
然后两人一起去了附近的一家拉面馆,面上来后何宿看着宋之睦小口小口优雅的吃相不得感叹一声,自己也放慢了速度。
“宿宿。”宋之睦突然叫了一声,面的热气遮住他的脸,神色不清。
“嗯?”何宿吃着面含糊的回应到。
“A大C大明年会建联合高校,前期有个面向全校的大活动。要征集以两校关系为主题的作品。”宋之睦缓缓地说着。
“那很好啊,A大C大关系一直很亲嘛。你要参加吗?”何宿吹了一口汤,笑了笑。
“我参加,但不是参赛者,是评选组里的。”宋之睦说。
“好厉害啊,不过你一直都是学校里的神话人物,哈哈。”何宿称赞他。
“我希望你参加,以绘画的作品。”宋之睦一字一字地说出声。
何宿沉默了。
“好好考虑过后再决定好吗?”我喜欢你画画的样子。宋之睦声音柔和。
“嗯,我会的。”何宿喝下一口汤,不再说话。
回到家后何宿倒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听着电视里嘈杂的声响,意识游离。
比赛啊......
大学开始后都没怎么认真的画过画了呢...
母亲离开后一次比赛都没有参加过呢...
那幅自己中途退出比赛的作品好像还在家放着呢...
......
想着想着,何宿起身走到书房,书房里除了母亲大量的法律用书以外,另有一处地方被母亲特意空出来收藏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所有获奖的作品,最后一幅,是母亲去世后自己放进去的。
母亲是个个性严谨的人,所有收藏的画作都依时间顺序整理的一丝不苟,小到学校范围的比赛,大到全国性的比赛,所有作品,无一不漏。何宿一张张看过去,从稚气的线条,图案,色彩,到逐渐流畅的笔锋,逐渐成熟的画风,所有所有,不知负载了多少心思,多少心意。
最后一幅,是即将参加一个世界级很权威的比赛的作品,先从国内选出五幅推荐作品,再代表国家参加青少年组的比赛,重要性不可言喻。
何宿的作品很快过了初选,复选时更是以前三的势头被选了进去,那时得知消息的她开心的不能自已,满心欢喜的想第一时间把这件事通知母亲,想被母亲称赞,想看到母亲少有的惊喜骄傲表情。
那是初三的暑假,得知消息已是下午,空气闷沉湿热,何宿强忍着压制不住的笑容打电话给母亲,带着些孩子气的骄傲和兴奋——
“有个好消息,大惊喜!你要听吗?”
母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却隐隐带着无奈的笑意:“你说我就听。”
她不满的撅了撅嘴:“就今天你要赶快回来,你快回来我就告诉你,这可是我的大事。”
“好。”母亲放下文件,微笑回答。
那个“好”字是自己从母亲那里听到的最后一个字。
车祸的噩耗是晚上传来的,当时自己正满心怨念的想母亲怎么又这么晚,明明和自己说好今天早点回来的,然后赌气的想,还不回来干脆永远不要回来好了。
然后,真的永远都没有回来。
被一浔姐带到医院时自己手脚冰凉,心中被无限的恐惧填满,在闷热的天气里冷汗湿透了衣服。
抢救无效。
自己的世界彻底的黑了过去。
闭上眼睛之前满脑盘旋着一个想法:
那个惊喜,明明都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她...
之后的事就是按部就班的处理了,一浔姐几乎接手了所有事情,然后三年过去,时过境迁,自己依旧普通的生活着。
何宿看着那幅画作,无数情绪又从喉头泛上来,眼眶微红,眼前模糊。
很讽刺,自己所画的,就是母亲。
几乎是自己之前所有画作中以来最出色的作品。
线条,色彩,情感,自己独特的画风,每一样,都融合得几乎完美。
唯一缺了的是画里的人。
希望自己的作品被所有人看到,希望自己眼中的世界被所有人看到的愿望,在那幅画后被自己封藏起来。
那时自己近乎偏执的坚决退出了最终的选举。不论身边的人怎样劝告,都坚决的收回作品。
最想让看到它的人已经看不到了,那么其他人也没有必要看到了。
何宿收起画作,靠着书柜坐下,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平复平复情绪,拿起手机,是程景打来的。
程景的通过电波传来的声音很温柔:“何宿,你在干什么?”
“整理整理东西,怎么了?程景。”何宿声音还是有些哑。
“你怎么了?感冒了吗?”程景听出何宿声音不对劲。
“没事,刚刚有点呛住了,谢谢关心。”何宿连忙解释。
“那就好,有件事想告诉你,A大C大这次有个大活动,要征集以两校关系为主题的作品,你愿意参加绘画组的比赛吗?你的水平那么高,不参加很可惜,而且这次获奖的奖励也很可观。”程景语速变快了一点。
怎么是一样的事,这次的活动看来真的不小啊,何宿心想。于是很礼貌的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个,但是我想多考虑一下可以吗?”
程景那边沉默了一下,“我知道你很久没有参加类似的比赛了,但现在已经大学了,我也很希望看到你的画。可以尽量尝试着参加吗?”
何宿对程景这样积极的有些过头的态度有点奇怪,还是委婉的说:“谢谢你程景,我会好好考虑,参加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程景有些不悦,但还是尽量平和的说:“好吧,希望你能尽量参加。”
程景自认是个处处优秀的人,领导气场也足够,一路都目标明确,想做的事一定会做到,想接触的人也是经过自己认可的精英。
但何宿是个特例,她除了绘画,处处都略显平庸,也没有足够的上进心。可她的画却有着奇怪的魔力,出色到仿佛不该属于她,但又似乎只有她才能画的出来。这种矛盾困扰着程景,也吸引着程景。和她坐同桌时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好感,然后主动地交流,谈话,发现她身上许多有趣的地方,不知不觉的和她关系亲近了许多,也自然而然的享受着她对自己的关注与喜欢,成为她交流圈里唯一的亲近异性。这样的感觉让程景很满意。
不过程景不认为自己对何宿有什么进一步的感情,因为自己历来交往过的人都是和自己一样处处优秀的,所以何宿是朋友,应该喜欢着自己的朋友。
既然两人有这样的牵扯,所以这次没有问她的意见就直接推荐了她,也没有关系吧。程景握着手机,抿紧了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