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睦?!”何宿打开门,宋之睦一脸淡定的站在门口,冲何宿点点头。
“你你你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饶是何宿再处变不惊,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冲击。
“我说过暑假见的啊。”宋之睦一边说着一边要往门内走。
“我是问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家?还有你不回家吗?”何宿下意识的拦住宋之睦。
宋之睦皱了皱眉,有点困扰的样子:“我可以进去再说吗?”
何宿一脸憋屈的侧了侧身把宋之睦让了进去,心想虽然他长得好看两人以前也或许认识,但依然无法否认他可能有什么怪癖的可能,这样的话就要多一点警惕了。
宋之睦一进来就熟门熟路的坐到了沙发上,还反客为主的示意何宿也坐下来。何宿憋着一口气坐在宋之睦身旁的藤椅上,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了吗?”
宋之睦点点头,轻描淡写地说:“因为我就住隔壁啊,听见你家有声响就过来打个招呼。”说完又四下打量着房间问:“有水吗?”
“不是,不是。你先等一下。”这句话包含了太多信息,何宿都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问起。“你,你怎么会住在我隔壁?还有你怎么知道我住在你隔壁?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你住在我隔壁?!”
宋之睦又皱了皱眉,从茶几下拿了一瓶新矿泉水打开喝了几口,然后慢条斯理地说:“宿宿你好好说话,我的话高一回国的时候就搬来这里一个人住了,平时出门也偶尔能碰到你,所以我知道你是我的邻居。你高中的时候不经常回家,我又很快就去了大学,所以你不知道我的存在。”不过住得这么近也是自己特地选择的。宋之睦轻轻抿了抿嘴唇,眼角偷偷带了些笑意。
“......”何宿知道自己确实不怎么和外界接触,也知道高中的三年几乎完全处在自我封闭的状态。但是有这么一个和自己是前后桌又是邻居,以前或许也认识的人,自己竟然完全没有印象,不管怎么样也有些过分了。
“真的很不好意思,我们之间有这么多联系我都没有记住你真的对不起。”何宿一心道歉,于是连宋之睦改变了对自己的称呼这件事也没有注意到。
“说过了你不用道歉。”宋之睦微微握紧塑料瓶,“你很快就能记起我了。”他突然垂下头,眉眼间神色不清。她一定没忘记,自己和她的事。
“对了,你吃饭了吗?”何宿想缓解缓解尴尬的气氛。
“还没有,刚到家,什么都没来得及买。”宋之睦又喝了一口水,有意无意的看着何宿身旁的冰箱。
“啊,那要我帮你叫外卖吗?”何宿故意忽略掉宋之睦闪闪发光的双眼,知道在这里顺着他的意思就会没完没了了。
宋之睦眼里的光芒瞬间黯淡下来,似乎都能看到头上耷拉下的耳朵,精致好看的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沮丧表情。让何宿一瞬间充满了罪恶感。
“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随便做一点东西。不敢保证好吃就是了。”何宿尽量放松语气。
“不介意,我想吃。”宋之睦瞬间精神起来,笑得满足的像一只偷了腥的猫。
何宿叹了一口气,打开冰箱看了看付一浔提前准备过的食材,拿了几样蔬菜和一份培根准备随便煮个意面应付一下。
何宿的厨艺很好。因为单亲的缘故,母亲工作繁忙,何宿很小就学会了做饭,无聊时也会仔细研究菜谱翻出几个花样来,所以下厨也好画画也好,都是陪伴何宿度过童年时光的重要活动。
宋之睦跟着何宿进了厨房,看着何宿不紧不慢的洗菜切菜,烧水煮面。煎锅中的培根滋滋作响,散发出迷人的香气。何宿拿着筷子站在一旁,迅速的翻面,撒调料,然后有条不紊的炒菜,捞面过凉水...何宿动作熟练,行云流水,认真的侧脸异常迷人,宋之睦久久的看着何宿,不由得有点呆了过去。
厨房里热气弥漫,玻璃窗上蒙了一层水汽,让窗外的景色模糊不清。冬季的天色很快暗了下来,玻璃窗上印着二人的影子,清晰至极。宋之睦有点恍惚,仿佛回到了记忆的某一刻,年幼的何宿也是这样认真的表情,右手执笔在画板上勾勒着,耳边细软的发丝垂下来,自己捧着书窝在旁边,却一点也看不进去,就那样微微屏息看着她,似乎周围的空气也变得小心翼翼。
“好了,吃饭吧。”何宿轻轻拍了宋之睦一下,奇怪的看着他出神的样子,然后走到桌边把盘子放在桌子上。宋之睦微颤了一下回过神来,看着何宿的背影欲言又止。
何宿向宋之睦挥了挥手:“快来吃吧。”,好像在唤自家宠物吃饭一样。宋之睦点点头,努力掩饰住就要外泄的情绪,轻轻地应答一声“嗯。”
何宿的手艺和想象的一样好,柔和的味道带来舒心的感觉,宋之睦细细的咀嚼着,一言不发。偶尔喝一口何宿顺手做好的汤,微烫的触觉顺着舌苔滑到心脏,整个身体也被熨贴的缓缓收缩起来。那优雅缓慢的样子简直和最初吃夜宵时判若两人。
“味道可以吗?”何宿看宋之睦细嚼慢咽的样子不禁对自己一贯自信的手艺产生了怀疑。“很好。”很喜欢。宋之睦含糊的说着。
吃过饭后两人聊了一会儿高中的事,宋之睦给何宿讲了许多她不知道的事,声音平静好听,意外的温和。何宿听着听着竟渐渐地犯困了,双眼时不时慢慢合拢又翛然睁开,眼前宋之睦的样子不断的分裂模糊,直到变成一片静谧的黑。
她睡着了。
宋之睦不再说话,静静地看了她许久,她偏着头靠在沙发上,怀里抱着靠枕,双肩稍稍缩起来,十足没有安全感的样子。和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然后宋之睦把何宿轻轻移动到一旁的沙发床上,为她盖上毛毯,调弱灯光,小心翼翼的帮她拨了拨散在侧脸的细发。没有直接从大门离开,而是向阳台走去。
阳台是露天的,和宋之睦家的阳台离得很近,只有一步之遥。从栏杆可以轻松跨过去,而且虽然两人住在七楼,但阳台下面张着防护网,所以并不危险。
宋之睦看了看四周星星点点亮着灯的窗户和楼下一片黑暗中明明灭灭闪烁着的路灯,微吸一口气正准备撑着栏杆跳过去时,突然瞥见了阳台角落里蒙着布的,隐隐露出些轮廓的画架,于是他不由的走过去,揭开落了些灰尘的布,看到熟悉异常的木质画架,画架下面摆着一个黑色的大夹子,拿起翻开,里面的画稿厚厚的积了一沓。
宋之睦慢慢地把那一堆有些散乱的画稿拿出来,然后抱着它们靠着栏杆坐下来,借着微弱的光,一张张翻看起来。
熟悉的画风,有的只是简单的线条速写,有的还细细的上了色,漂亮的不可思议。宋之睦轻轻地抚着画纸,有些浅浅的满足感。何宿的画很神奇,自己一直这么想。
她的每一幅画,尤其是风景画,与实际的地方有太多不吻合的地方,上色后两者就更是迥异。但是,当单纯的只看画的时候,却感觉它们相似到诡异,仿佛那一处景色本来就该是那个样子的,之后无数次在脑海中回想起来的,永远都是画中的风景。
她的画和她一样,是有魔力的。
何宿的画里有太多自身的情绪,平时的她总是很拘谨,只有在画中,那些情绪才会扑面而来,而从小自己就是最能感知那些情绪的人。宋之睦想着,不由得有些得意起来。
突然翻到一张画,景色熟悉,似乎就是坐在阳台上画的,色已经上好,画面色调灰暗,画上眼前的楼层没有一户亮着灯,画中远远的马路上有着菱形的晕黄和点点模糊的红,像是一闪而过的车灯。更远处看得到终沄市著名的青凰山隐隐的轮廓,好像在下雨,雨雾拢住整个画面,传递来阴沉的寂寞。
宋之睦抿着唇把画稿收起来抵在胸口,心中有些闷。在下着雨的深夜里,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画着这幅画的她,究竟带着怎样的表情?
宋之睦放好画架,整理好其他画稿放进夹子里。带着那张画翻过栏杆离开了。
回到家的宋之睦想着今天的收获,突然觉得忘带钥匙是一件挺成功的事。不过,这件事还是不要让何宿知道好了。
第二天何宿醒来,迷迷糊糊想着好久没有睡得这样安稳了,猛地记起晚上的事,惊得掀开毛毯跳下沙发床,四下找了一会儿,看到洗过的碗碟摆在水槽旁边,才知道昨晚宋之睦是真的来过又离开了。
何宿一下子有气无力的倒在沙发上,懊恼着怎么能就那样睡着了呢,明明自己一贯都很警惕小心的。果然自己对宋之睦这种神出鬼没的人还是没有丝毫办法啊。
洗漱过后,何宿把还没打开的行李箱里的东西一一归置好,简单的做了一点早餐吃掉,打算鼓起勇气把以前的东西全部整理一遍,算是为迎接新的一年做些准备。
打开电视,故障似乎恢复了,早间新闻的音乐声和播音员有磁性的嗓音带来安心的感觉。何宿走进自己的房间,从书架开始一点点整理起来。
整理旧物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每件物品里都能隐隐约约看到曾经的影子,而曾最多次存在于这些影子中的人,却是永远的看不到了。
以往何宿没有勇气面对这些东西。睹物思人是一件美好的事,但对她而言,那种思念会被绝望加倍放大,直至煎熬。
三年都过去了,也该直面这些东西了。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