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天枢！放了他！”小木与他面对面，心急如焚，又不敢逼得太紧，他们身后就是悬崖，她生怕这个丧心病狂的疯子带着卫持一起跳下去。
望着不断挣扎的夫君，她只能好言安慰道：“有话好好说嘛，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我都答应你。”
“难得你记得我名字。”青年哈哈一笑，刚要开口猛然觉得手臂一痛，原来是被他制住的卫持趁其不备狠狠地在他臂膀上咬了一口，这一口很凶猛，嘴角上还挂着血。
“小木，快走！”血沾着白牙，卫持仿若清醒过来一般，朝她大吼着。
她哪肯丢下他，双掌齐发，呼呼生风，夫妻二人一起发难。卫持袖中剑冲出，护着主人砍杀勇猛。
炼天枢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白净又可爱的男人，刚刚还痴痴呆呆，下一秒竟会咬他。肉体虽然不痛，但心思就动了，越想越有意思，原来这家伙也喜欢用这种市井小儿的无赖招数。
他无意伤他们，倒像陪着夫妻二人玩逗一般。他们伤不了他，他也不愿一下擒住他们。
小木捡了个空，扯了扯自家男人的衣袖，使劲地打眼色，这已经是十几年来一贯的默契语言。她看出炼天枢并没有要杀他们的意思，他功夫那么了得，真要打肯定是打不过的，还不趁现在赶紧跑路。
可卫持根本就没看懂，或者说他还没有清醒，口中只是大叫：“小木，快走！”
小木只觉得心累，都这个节骨眼了，你怎么还在疯呢？
然而他浑然不觉，只是一味强攻，她怕他出意外，不敢离他太远，尽心护着。
炼天枢何等眼力，卫持疯不疯他会看不出来？时而进攻，时而躲避，就是缠着二人，不让两人离开。
“小木，你知道下面是什么吗？”在长剑的逼迫中，他还有心有余力地指着悬崖问道。
“管你什么！”她懒得与他废话，借着剑势锋芒，掌已逼进了他的胸口。
炼天枢袍袖飞舞，掌风幻化无穷，小木觉得呼吸气短，完全凭着信念支撑着，她知道他们二人已经完全被那无穷无尽地真气笼罩住，想逃已非易事，唯一的愿望就是将卫持送走。
炼天枢已经退到悬崖边，卫持浑然不觉危险，长剑一抖，直刺过去。
“小心啊——”她吓得魂都快飞了，条件反射地扑过去，想拉住他的衣角，只是还是差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卫持落下悬崖。
炼天枢身子腾空斜斜的侧身让开，嘴夸张地摆成一个圆弧状，眼睛瞪得大大地：“好可惜啊，死得真惨，粉身碎骨。”
“……”
崖下吹起一阵风，拂开笼罩在悬崖上空的浓雾，漆黑的世界里传来阵阵斧钺霍霍。小木没有半点害怕与迟疑，顺着他滑过的痕迹，一起向崖下坠去。
一定要尽快赶上他，无非就是摔个稀巴烂而已，自己本就没了肉体，倒不如以重塑的身体做他的垫背，就算真的难逃一死也不至于让他太痛。
然而事与愿违，她刚刚落下便被一股力量扯住衣领，倒提了上去。
“混蛋！你放开我！”她手脚并用，胡乱踢踹，却无法伤到那人一分一毫。
“别急，这样才能治好他的疯病呀。”那人毫不在乎，刚刚害了人却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我杀了你！”小木怒不可遏，“我要和你拼命！”她全然忘记自己早已身死，如今的身体也是他造的，哪有什么资格来和他拼命。
炼天枢冷冷的声音响在耳边：“给你一个机会，与我在一起或是下去陪他？”
眼睛里像要滴出血一般，恶狠狠地道：“就算死我也要和他在一起！”
“天上地下都要在一起吗？”炼天枢笑得很暧昧。
小木心中一凛，却坚定地道：“生死我都会陪他！”
“真是令人感动，只是你的男人已经进了大荒壑。大荒壑知道吗？世上最邪恶的地方，任他是神是魔都难逃一灭。”
在他掌中的小木满身寒意，不可能，什么大荒壑？主人从没说过，一定是骗人的，这个炼天枢就是个骗子！
炼天枢就在她失神时，拽着她衣领的手往前一扔，四周如梦似幻的云朵便将她吞没。
她没有惊慌，没有呼喊，甚至没有闭眼，隐约之中听到来自崖顶的声音，“好好享受大荒壑的生活吧，哈哈——”
她来不及细想只觉得身体在空中不断地旋转，云层中总有些什么托着自己上下起伏，在落下时她新的肉身并没有被摔得四分五裂。
脚下是乳白色的断层，虚虚地浮着，形成了一圈白色的光带，这也是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亮。
“卫持——”除了四周迭起的回音，无人应答。
他一定落进下面的黑暗中去了，小木纵身一跃，非但没落下，反而像摔在坚硬的地砖上，痛得她龇牙咧嘴。
怎么回事？
四周除了崖壁就是这种白色的断层，断层围成了一个圈，中间是大片的黑暗，按常理，下面应该才是崖底……
小木敲了敲，闷闷作响。这到底是什么，怎么会如此坚硬？她几乎能在上面跑起来，心急火燎下甚至拼尽全力朝那坚硬处拍下去，这下有了轻微地晃动，只是连半点碎裂的痕迹都没有。
脑中灵光一现，她想起在野外误食毒花毒草后，四周百步之内必有解毒良药，而这块坚硬难破的黑色物体四周正是那圈乳白色的断层。
断层上小木用指甲挖了几下才发觉，这是白蜡。
来不及多想，她趴在地上用白蜡涂抹在这种坚硬的黑色物体上，只是轻轻一擦，被涂过的地方竟亮了起来，涂抹得越多，亮得越清晰，最后连崖底点着几根蜡烛，岩石是什么颜色都看得清清楚楚。
最让她吃惊的是，她的男人，卫持，正站在那片烛光里。
这，这是一面镜子吗？
“卫持——”她的脸都快贴上去了，双手拼命拍着，可怕的回音在鼓搔着耳膜，只是卫持连看都没朝她的方向看去一眼，仿佛根本听不见一样。
她骂了一句，继续用白蜡擦地，希望能转到他眼前，让他看一看自己。
随着越擦越多，当初的怀疑也得到了证实，这果然是一面巨大的镜子，被白蜡擦过的每一寸都异常清晰，只是自己好像与以往照镜子不同，仿佛换了个位置，到了镜子的里面，镜子外的一切看得明明白白。
然而崖底的卫持哪里有功夫看她，他长剑已失，掌风却越见凌厉果决，眉目间再没有那种混沌感，反而清冽沉静。
他的疯病好了？
小木想看清楚到底他在与谁缠斗，却只能模糊地从烛光的倒映中看到一个白色的巨大影子。
是妖物？
她不停地取了白蜡来擦，可是面积太大，根本来不及，那物始终躲在镜子的暗角中。
打斗中双方皆不能胜，卫持退开一步与它拉开距离道：“你随我回婆娑天吧！何必再做抵抗。”
细尖的女声僵硬地响起：“我与婆娑天缘分已尽，你若执意勉强，便带回我的尸体吧。”
“你知道，神没有尸体，神永不会灭。”
“鬼破，你……”
“我不会勉强你。”
他沉默地看着，良久才默然转身，正要离去时，往小木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垂头低眸，从她身边划过，飞出了黑暗。
小木瘫倒在地，他看不见她，他想起来了，或者说他已经完成了在下界的劫数，可以回去了。她心中有一种难以明说的情绪，婆娑天、鬼破……多么熟悉的名字，多么遥远的记忆……
忽然，白蜡断层和这块庞大的镜子动了起来，随着他遗落的金光缓缓上升，头顶能看见蓝色的天空离自己越来越近。
“刚来就要走？”在接近崖顶时，她听到那熟悉的声音。
小木急得垫脚直跳，她升到了崖边，可是却停住了。这能不急吗？这时她已经意识到自己是被那个该死的炼天枢施展的妖法困住了。
借着阳光的反射，她看见炼天枢抹了把额上的汗，紫眸妖瞳都变得黯淡无光，不情愿地收了腿转过身子，笑着打招呼：“鬼破神尊好久不见啊。”
就在身边不远处的人周身金光闪耀，如此夺目的光辉下竟看不清本来的容貌。素色的衣袂在金光里浮动，他轻轻叹息着：“是啊，已经好久没见了，有一千多年了吧。”
炼天枢干笑两声：“呵呵，我特意不远千里来贺老朋友历劫结束，从傻不拉几的凡人卫持蜕变成鬼破神尊啦！”
金光里的人儿柔声平静地道：“多谢。”
炼天枢干咳一声，觉得没什么好再多说，正要脱身又听他道：“卫持、小木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将他们扔下大荒壑？我的三世身也算是死于你手吧，我是不是该报个仇？”
那声音一贯柔和，任谁也猜不出他是不是在生气，这样的人与他的名号“鬼破”全然不同，反而令人想要亲近。
只是炼天枢却像见到鬼一样，退后两步道：“你可别不识好人心啊，要不是我帮你解决了你那个庸懦无能的三世身，你也不可能这么快恢复真身，说不定还要在凡间受苦受罪呢！你不说报恩，至少得心怀感激吧！”
“好，算你说的有些歪理。那小木呢？”他想了想，往前踏一步，炼天枢就往后退一步。
“小木？那女子只是你的劫数嘛，能代表什么？再说了，她不是我杀的，她是因你而死。”炼天枢抿嘴一笑，“难不成你历个劫还动了情？”
“自然不是。”鬼破一口回绝，婆娑天大多醉心修炼，哪有什么动情之说。众神即便有妻妾、情人也都是淡淡而为，并不执着，他下界三世，经历人世悲欢，情/爱纠葛，也算圆满，怎会看不透？倒是自己的三世身卫持，他怎么也没想到竟会为了一个女人发了疯。
小木因他而死，被炼天枢重塑后，怕是又因他坠崖便跟随而去，哎，如此痴情女子。
炼天枢了暗暗松了口气：“就是嘛，我想神尊大人也不会这么想不通，个人自有个人的缘法，不可太过强求。”
“难得你明白。”鬼破淡然道，向他伸手，这一动便如捧着璀璨金子般亮眼，“你将小木的魂魄交出来，我送她转生去。”
“这种小事还需神尊大人亲自出马吗？”炼天枢手一指，不远处就是黑白双煞，拉着一个透明的魂魄从旁而过。
金光太过闪耀，他淡淡一瞥，这样很好，在凡间的情缘已结，可以回去了。
“告辞。”他袖袍拂过，向婆娑天飞去。
“鬼破，三月后我将转世，记得来喝酒啊……”炼天枢望着一道金光消失在云中，松了口气。
懵然的神尊大人啊，幸得你粗心大意，不然还真被你看出破绽了。小木真正的魂魄他早就在她身死的一刹那锁住了，现在只是安排小鬼扮成黑白双煞的样子带走而已。
他瞥了一眼断崖，很开心地笑了起来，这个被白蜡封住在镜中借花还魂的女子，才是一直在第三世陪着鬼破，并最终成为他妻子的女子。这个女人真是胆大，仗着自己修炼成精，就偷下婆娑天。
早就听说鬼破神尊在婆娑天是万众神女们心中的白莲，各个想折枝入怀。终有一天神帝大人忍无可忍，决定整肃婆娑天风气，左思右想下令鬼破神尊下界历劫，可怜高高在上的貌美神尊，什么过错都没有，就为了避爱绝情，躺着中招。
好在三百年过去了，如今他的劫数已毕，那些痴怨神女们也好收了心，婆娑天应该是清风明月，情事寡淡了。只是这修炼成精的女子不知是婆娑天的哪一位，与鬼破又有多少渊源？竟然为了他偷偷下界，又在这一世中成了他的妻子，时时刻刻保护他……
不过，不管怎样，留下她，就是留下一颗棋子。
炼天枢走到崖边，将一枚玲珑小巧的手镜从岩缝中取出，她的魂魄从今天起就属于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