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复一年,不知不觉中,他已在鹿儿岛度过的五个雏祭,这一日又称女儿节。为了家中的女童身体安康,免除疾病,佳节当日女童需穿和服,自制朴素的立型小偶人,并邀请玩伴来家中赏玩偶人,食糕饼,饮白色甜米酒。待节庆过后,再来到河流边,擦拭偶人的人体,将其放入河中顺水漂走,此举意寓着偶人代替自己,将病态灾难一起远远离去。
忽而忆起十多年前,他的父亲在小镇经营一家酒馆,母亲负责制酒,平日里生意火旺,一旦到桃花节,店中更是人潮拥挤,呼声连连。只是,他七岁那一年,父亲以他的头长得与常人不同的原由,不允许他外出。
独自在院中玩赏母亲制作的男形人偶,头呈四方状,戴了一顶乌纱帽,身上穿着长袖和服,看起来与他有几分相似之处。院中有两棵矮矮的桃树,春回大地之时,枝桠上的花朵悄然盛开。忽而树干猛地舞动身姿,淡红色花瓣如飞雪一般飘落在眼前,花朵单薄犹自带着纯净的露珠,娇嫩可爱。
忽闻角落传来“哎哟”一声,循声寻去,拨开花枝,一个同龄的女孩从墙角的洞口匍匐进来,她揉着肩膀,脸上流露着大不高兴的神色。吉川豆不由得被吓一大跳,猛然后退一步。
“你,你是谁?”吉川豆心中已然惶恐不安。
“你的头好奇怪,怎么是这样的?”女孩答非所问,只惊呼一声,朝他走近两步,好奇地问。
“我的头这般,关你何事?快说,你来做什么?再不如实招来,我要去喊母亲来抓盗贼了。”吉川豆一听她谈论自己的脑袋,立刻像个刺猬般,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又见无人再进院中,而她只是一个女儿家,便也不再害怕,俨然一副小主人的模样。
女孩比他高一些,身着橘色的和服,衬得肤色白中透红,一双细眉大眼,纤长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扇动,很是可人。她缓步走向桃树,拾起地上一片片花瓣,又好气又好笑:“见你家树上的花开得美,便想摘一朵插进发梢,可今日大门紧闭,怕花期一过,又要等上一年,方不得已从洞口进来。”
“原来如此。这是桃花,但这里并不多见。”吉川豆盘腿坐在树下,头顶传来一股淡雅幽幽的香甜气味,像是置身于母亲的怀抱中,令人感到心安。
“你也有偶人!”女孩一脸讶异,双手往身后摸索了好一会,方拿出一个穿着窄袖和服并系上细腰带的偶人,旋即笑嘻嘻道,“你陪我玩吧?”
(2)
吉川豆闻言微微一愣,双手被女孩抓住,偶人藏不住,便只好作罢。他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小伙伴愿意与他一同玩耍,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即便是他远远地在一旁望着玩耍的孩童,也会被其母亲恶语相向,被孩童推搡。久而久之,便不再出现在人群之中。他抬起头,心中感激,便朝女孩微微一笑。
时光荏苒,一转眼夜色悄悄降临,空中只剩远方一抹淡淡的橙色。女孩忽然心底一惊,胡乱地拾起偶人,慌慌张张地往洞口跑。刚要匍匐出去,却停了停,回头对吉川豆道:“我叫美木夏实,现下天色渐渐晚了,我娘会担忧,明日再来找你玩。”
她四肢灵活,很快消失在洞口,随后墙外响起她甜甜的声音:“吉川豆,再见。”
吉川豆面对那堵墙,用力地挥动双手,笑着高声喊:“夏实,明日见。”
话音一落,他放下双手,心头一惊,自己手中的偶人是夏实的!正要开口叫住夏实,却听得身后的大门被打开了。父亲的脸黑如锅底,几个箭步朝他走去,沉声问道:“你在跟谁说话?”
吉川豆忙将手中的偶人藏在身后,跑到母亲身后,低着头,手脚发颤,很是恐惧。他清晰的记得,某一夜父亲回到家中,满口浓重的酒气,一见到他,便破口大骂,连带着母亲那一份,言语不堪入耳。但他听出了个大概,意思是他的脑袋长得与常人不同,街坊邻居都说他是个怪物,让父亲丢尽了颜面。
母亲温暖的大手牵着他,朝着父亲笑道:“哪有什么人,你把他一人关在家,难道还能无端端生出个人来?”
父亲的面容略显疲惫之色,沉思片刻后,方走进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