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平米的急诊室,中间放着一张半自动式的病床,梅婷的父亲梅仁杰平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白色床单。床的正上方吊着一个液袋,液体正通过滴管一滴一滴地渗透进他的体内。
张啸天走进急诊室,彬彬有礼地冲梅婷的母亲叫了一声:“伯母。”
“妈,这是我的男朋友张啸天”梅婷赶紧给母亲介绍。
方子珍看到潇洒倜傥的张啸天满心欢喜地站了起来。
张啸天和她打过招呼之后走近病床。
梅仁杰面色苍白,两眼紧闭,粗黑的两道剑眉舒展着,看不出一丝痛苦,面部要不是戴着吸氧罩,还以为他在熟睡中。可能他的体温有点偏高,在这恒温的病房里他的额头竟然冒着汗星。张啸天拿起毛巾轻轻地给他擦了擦。
方子珍看到这一切,心里一阵欣喜:这孩子不但知书达理,而且心细如针,一种很想知道他底细的念头油然而生。于是,她像查户口一样问张啸天:“孩子,你家是哪的?今年多大了?干什么工作?......”
张啸天十有八九猜测到她的心思,不慌不忙地一一作了回答,只是在回答个人问题时,有点含糊其辞。站在一旁的梅婷暗自一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别看方子珍年过花甲,思想还挺开放的。她知道张啸天比自己女儿大十几岁又是单身时,那双深陷的眼睛里透着亮光。她不仅没有排斥,没有反对,反倒变换着话题和张啸天套近乎。觉得他有钱有势,女儿跟着他不会受委屈,只有享清福的份儿了。后来,她干脆让梅婷守着她爸,自己像个仆人一样,不是给他倒水就是给他拿水果吃。
张啸天看到方子珍顶着一头银丝弯腰弓背地为自己忙活着,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么大岁数,哪能让白发人伺候黑发人呢!于是,局促不安地对方子珍说:“伯母,看把您累的,快坐下休息休息,我自己来!”其实,张啸天心里明白,她所做的这一切完全是为了女儿梅婷。
“我不累!昨晚我多少迷瞪了会儿,倒是把梅婷给累坏了,她昨晚一夜没有合眼。”方子珍叹了口气:“没办法啊!给她哥哥打电话,人家两口子正在拍电视剧回不来,你说拍电视剧重要还是人命重要呢!唉!这可把女儿害苦了。”方子珍说着抹起了眼泪。
“妈,您就别埋怨哥嫂了,他们也是实际情况,总不能因为两个人而影响全局吧!您放心,我能撑得住!再说啸天不是来了嘛!”梅婷看到母亲伤心的样子,心里特别难受,既为哥嫂打圆场又安慰母亲。
“伯母,您放心!有我在不会让您和梅婷遭罪的。”张啸天也极力劝阻和安慰。
“孩子,没想到给你添麻烦了,可是......”方子珍觉得连累了张啸天,毕竟人家是没过门的女婿。心里既感激又难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伯母,当晚辈的照顾伯父是应该的,别往心里去!”张啸天看到她难为情的样子,自己心里反倒觉得有些不舒服。他走到梅婷身边拽了她一把:“梅婷,让我来,你快休息会儿,歇歇眼神,不然眼睛会吃不消的。”
“没事儿,我现在没感到困,真的!”梅婷倒是说了一句心里话。张啸天没来之前,有一阵儿精神特别好,后来,在一次次眺望却没有结果时,一时萎靡不振,感到特别困乏。当接到张啸天的电话时,精神又振作起来,尤其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好像张啸天成了她的兴奋剂,满面的憔悴随之荡然无存。梅婷刚说罢,突然想到张啸天披星戴月地远道而来,一定还没有吃饭,脉脉地看着他说道:“啸天,你来时是不是没有吃饭?”
说来也真奇怪,梅婷不提不问之前,张啸天没有感觉到饿,此时,突然觉得肚子空空如也,可又不好意思张口,笑了笑说:“我不饿,中午一顿吃吧。”
方子珍一听张啸天没有吃饭,霍地站了起来:“不吃饭哪儿能行!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梅婷,你陪啸天去吃点饭,不吃饭会饿坏身体的。”
梅婷松开握着父亲的手,站了起来,腾出地方让母亲坐下。
“伯母,我真的不饿!”张啸天一边推辞一边又对梅婷说:“你趴在床边睡会吧。”当他绕过床去拿凳子时,无意中看见床下那个给她父亲接尿的袋子满了,急忙蹲下去伸手去摘。
“我来!”梅婷看到后,急急忙忙地走了过去。
“啸天,让梅婷去倒尿吧!”方子珍觉得这活儿不该让张啸天去做,连忙阻止。
张啸天轻轻推了一把梅婷的手:“你别管了,还是我来吧,我比你有经验。”他没感到有什么不妥,熟练地摘下尿袋,用一个小夹子夹住输尿管,然后提着尿袋走了出去。
张啸天刚刚出去,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医生和一个年轻的护士手里拿着听诊器和血压计走了进来。梅婷赶紧站了起来迎接。
那个医生问了梅婷几句话,开始给梅仁杰检查身体。
张啸天倒完尿回来,重新把尿袋接在输尿管上,之后默默地站在梅婷身边看他们检查。
“郝大夫,她爸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呀,都这么长时间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叫人怎么活呢?!”方子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问郝医生。
郝医生检查完毕,轻声慢语地安慰方子珍:“老太太,您别着急!目前病人是处于昏迷状态,醒过来估计还得三五天儿,这样的病例我们见得多了,一般不会有生命危险。”接着又吩咐:“不论白天还是黑夜,病人身边必须有人!不行多来几个人,轮流值班,时刻要注意他的体温,发现异常情况及时通知我们。”他扶了一把眼睛,看着张啸天疑惑地问:“你是?”
“郝大夫,他是我女婿,今天刚来。”没等张啸天开口,方子珍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多嘴多舌地冒出一句。
郝医生一脸的疑惑,歪着头,一双墨黑的眸子透过镜片在张啸天和梅婷的身上不屑一顾地扫了一眼,似乎对他们年龄上的差距而不可思议。当他的目光落到张啸天身上穿的都是名牌时,又似乎感觉出来他不是一般人,两眼立时放出一种惊羡的光芒,继而为刚才的失态生硬地笑了笑。
张啸天开始十分尴尬,觉得郝医生是门缝里看人,年龄的差距又怎样!难道年龄的差距就不能结为夫妻嘛!当他看到郝医生一惊一乍的模样时,又觉得十分好笑。他没去理会他,只是浅浅地一笑,恭送他们走了出去。
时间过的好快,不知不觉到了中午,他们轮流吃罢午饭后,张啸天让梅婷和她的母亲趴在床边休息,自己则担起了给梅仁杰看液的重任。
此时的病房里静悄悄的。张啸天像泥塑一样反复地做着同一个动作------握着病床上那只粗糙而且扎着针头的老手,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握着,看着。开始没感觉怎么样,时间一长,也许是机械单调的动作拿捏得他浑身不舒服,也许是方子珍母女俩酣睡的声音触动了他的那根神经,一种觊觎的念头从心底升起:看来自己一时是脱不了身,每天这样含辛茹苦地服侍病人,连个休息的地方都没有,一两天倒无所谓,可长时间这样哪能吃得消!再结实的身体也会被累垮。不行!下午我得去找医院领导,看看能不能转进特护病房,那样既省心又能和梅婷重温旧梦,偷享天伦之乐,何乐而不为呢!张啸天知道特护病房有医院专职人员护理,家人既不用费心又不用费力。虽然特护病房收费高点,但对他张啸天来说是九牛一毛,他甘心情愿地出钱去买那份安逸那份舒心和那份惊心动魄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