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啸天签字后,梅婷才被推上了手术台。
无影灯银白色的光辉照射在雪白的刀子、剪子上,更显出这些手术器械的冰冷和无情。
三个身穿深蓝色大褂的大夫和护士分别站在手术台的两旁。梅婷平躺在手术台上,她的面前垂下了一道白色的布幔,正好遮住了手术现场,她只能看到天花板上悬挂着那顶巨大的葵花似的无影灯,听到清脆的刀子和剪子的金属碰撞声,别的就什么也看不见了。那个大夫告诉她:“为了你的安全,麻醉是半身的。如果你感到疼痛就忍着点,千万不要紧张。”
梅婷心里非常清楚:这是大夫安慰自己的话。要是换了任何一个人躺在这手术台上,要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麻醉后没有多长时间,梅婷感到自己身体的下部分已经失去了敏感和知觉,好像不是自己的身体了。又过了片刻,大夫不知用什么东西敲了敲她的肚皮,问道:“你感到有知觉没有?”
“没有。”梅婷摇了摇头,似乎这与她的身体已经无关。
那个大夫对两个护士说了声:“我们开始吧。”之后,整个手术室立刻安静下来,只有那刀子和剪子等金属器械的碰撞声,那清脆的声音震荡在整个手术室,同时也擂在了梅婷的胸口上。她不由得又想起了母亲说的那句话:女人生孩子和阎王爷只隔了一层窗户纸。于是,有关死亡的话题一直萦绕在梅婷的脑海里不肯散去。此时此刻,她对这个世界突然感到特别的眷恋,一肚子的悲戚塞得满满的。
梅婷听见大夫从护士端着的盘子里操起手术刀来,心在那一刹那倏地紧张起来。在刀子落在腹部之前,她倾尽全力,敛声屏息,在捕捉刀子剖开肚皮的疼痛。
那一刻,整个手术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不动了。
她似乎听见刀子刺破肚皮的声音,想象着在刀子在肚皮上划过之后,自己的肚皮如泥般裂开,她不禁瑟瑟发抖,手心攥了一把汗。
奇怪!她没有感到疼痛,一点也没有,只是隐隐发觉游走的冰凉,不对!应该是一股冰凉在游走。她确信不会再有疼了,紧张的精神才慢慢地松弛下来。
当大夫剖开她的肚皮时,她丝毫没有一点紧张的感觉了。不知为什么,反而有一种解脱的愉悦。她曾想到手术过程中会不会出现问题,甚至想到会不会在手术中自己意外地死去。此时,她什么都不怕了,只要这个小生命能留下来,她就是死也心甘情愿。
不知为什么,梅婷突然想到了张啸天,想到了眼看就要出世的孩子,她觉得自己有点傻,有点愚昧无知。突然之间,她就觉得孩子太可怜了,太不幸了。不知不觉两行晶莹的泪水在一瞬间汇成了涓涓细流,无声无息地坠落在雪白的枕巾上。恰在这个时候,一声清脆响亮的婴儿啼哭声从布幔那边传了过来。片刻之后,其中一个护士举着浑身湿漉漉的婴儿走了过来让梅婷看了一眼:“你很幸运,是个男孩儿,八斤半!”
梅婷马上破涕为笑,脸上的喜悦如晨光驱散了暗夜的阴霾。
“啊!是个儿子,是个儿子!我有儿子了!我终于有自己的儿子了!”梅婷从心底发出由衷的感叹和欣慰!
梅婷眼巴巴地看着护士把自己的儿子抱进了婴儿室。而她仍然躺在手术台上在经受着痛苦的折磨。这个时候,麻醉药似乎不大管用了,在缝合刀口的时候,每缝一针她都感到钻心的疼痛。她咬紧牙关坚忍着,硬撑着……
“大夫,快缝完了没有?”快坚持不住的时候,梅婷有气无力地焦急地问了一句。
那个大夫一边缝合刀口一边安慰她:“你再忍耐一点,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刀口终于缝合完毕,梅婷被疼痛折腾的精疲力竭奄奄一息。那个大夫让护士给梅婷打了一针安定剂,让她好好休息。
此时此刻,张啸天和方子珍还不知道一点消息,他们站在手术室门口焦急地等待回音。
张啸天的心不但焦急,而且异常地沉重。手术可是他签的字啊!万一出个什么差错,他肯定逃脱不了干系。从梅婷上了手术台开始,他的心一直悬挂着。他搓着两手心神不安地在手术室门口踱来踱去。
就在这时,“嘭”的一声,手术室的门被撞开了,接着出现了一张白色床单蒙罩的活动铁床。梅婷悄无声息地躺在上面,可能由于手术失血过多,她的脸色像死人的脸色一样蜡黄。
方子珍看到后,以为女儿不行了,疯也似的猛扑过去哭了起来:“闺女啊,你这是怎么了……”
一个护士用手一挡,冲方子珍喊道:“老人家,您这是干什么呢?她睡着了,让她好好休息!”
张啸天见梅婷没事,心立刻轻松了许多,又迫不及待地问医生:“大夫,我们的孩子怎么样?”
“孩子很正常,是个小男孩儿!”护士头也没回头,推着铁床向病房走去。
直到这时,张啸天悬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谢天谢地!感谢梅婷给自己又添了一个新的生命!
梅婷好像做了一场噩梦,昏昏沉沉地睡了半天终于苏醒过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吊着液袋的白色铁架子,药水正一滴一滴地滴进她的体内,她感到生命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妈,啸天,生了男孩儿,就是丑极了!”梅婷的声音很微弱,心里却特别高兴,她满脸挂着笑意对母亲和张啸天说。
张啸天更是高兴,他看着梅婷傻呵呵地笑了。
“傻孩子,刚生下来的孩子哪有好看的?用奶一催,满月就是一个又白又胖的俊小子了。”方子珍高兴的也笑了。
梅婷深情地望着张啸天,没有说什么,但那眼神已经告诉了他:我把一个新生命给你了,我们有自己的儿子了,是你的,也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