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张啸天比梅婷睡早,可能最近折腾的累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梅婷在似梦非梦中突然感到腹部一阵抽搐,紧接着一阵疼痛把她惊醒。她推了一把身边的张啸天,没想到张啸天睡得像死猪一般,哼哈了一声翻过身又睡了过去。钻心的疼痛容不得她细磨慢蹭,就用手狠狠掐了他一下,张啸天“哎哟”一声猛然惊醒坐了起来,在迷瞪间听见她痛苦的声音:“快起来!扶我上卫生间。”
张啸天赶紧给她披上衣服扶她上了卫生间。
梅婷刚蹲下来就感到一股热流从下面排出。仔细一看惊吓了一跳:便池里一团殷红。坏了!是早产吗?梅婷心里想,忙推了一把张啸天:“快去把我妈叫过来,快去!”
张啸天从来没有见过这阵势,简直把他吓傻了,撒腿跑了出去。
“咣咣……”张啸天一边敲门一边喊:“妈,您快起来!梅婷她、她出大事儿了!”
方子珍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披上衣服就往卫生间跑。
“妈呀!要早产了!”方子珍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振惊了,她冲张啸天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赶快给医院打电话!”
张啸天这才回过神来,耷拉着拖鞋又跑了出去。
大街上,除了夜虫的呢喃,风不吹树不动,寂静无声。偶尔来往的车辆如一只迷失方向的瓢虫,找不到回家的路,在失头撞脑漫无目的地乱跑乱闯。
母亲说女人生孩子和阎王爷只隔了一层窗户纸,自己这一生中遇到的第一次能顺利闯过这道槛儿吗?梅婷忧心忡忡。方子珍更是担忧,沧桑的老脸上汗水涔涔。
张啸天虽说当了两个孩子的父亲,但从来没经见过生孩子这种场面。他从她们母子俩的面部表情和眼神里隐隐感到一种生死离别两茫茫的凄楚和悲壮。尤其看到梅婷痛苦欲绝的样子,心里一下子就凉了半截:生孩子难道会有生命危险?他心中如实没谱。想到她肚子里怀的是自己的亲骨肉时,陡然感到面前是一处万丈深渊,令人惊悸发毛,望而生畏。
医院的大铁门像是一副冰冷的面孔,门旁的两盏灯幽幽地发着光晕,仿佛是半睁着的两只眼睛。
急救车进去后在大楼前停了下来,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开始忙活起来,嘈杂的脚步声打破了医院里的宁静。
梅婷被推进妇产科内做检查。
张啸天和方子珍焦急地站在门外等候。等待是一种漫长的煎熬,是一种无奈的企盼。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奇怪的是听不到她应该发出的痛苦声。张啸天和方子珍面面相觑,额头上大汗淋漓。
一个穿白大褂的大夫终于出来了,他们连忙迎上去,还没等他们开口,那个大夫冷冷地说:“产妇需要做剖腹手术。”
方子珍只觉得头上“轰”的一下响了一个炸雷。她近乎哀求地说:“不做不行吗?”
“不行!产妇已经三十多岁,属高龄初产,胎儿头部太大,宫缩无力,不做手术孩子会有生命危险的。”大夫说。
“做手术,大人会不会有危险?”方子珍的精神十分紧张。
大夫沉吟了一下,缓缓地说:“这很难说,谁也不敢担保不出问题。一般来说危险性不大,但也不能排除万一……”大夫停顿了一下问:“您说吧,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当然保大人!”方子珍不加思索地回答。
“大人孩子我都要!”始终没有说话的张啸天憋不住了,瞪着一双红眼冲大夫喊道。
大夫愣怔了一下,一双眼睛冰冷冷地看着张啸天问:“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丈夫!”张啸天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像冲开的闸门一下子涌了出来。他不管不顾、不依不饶地真声妖气地喊道:“大人孩子一样重要,哪个都不能出问题!”
大夫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他觉得张啸天不可理喻,又觉得他胡搅蛮缠,和这个倔人也说不清道理,就转身走进医务室,拿来一张动手术的协议书,扔给了张啸天:“签字吧!”
张啸天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他感到了手中的分量。在他的意念里,那不是一张白纸黑字的协议书,而是两条活生生的生命,是一张决定命运的生死薄,他仿佛看到了手术台上的梅婷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孩子可是自己的亲骨肉啊!虽然她不是自己的合法妻子,可她是自己孩子的亲生母亲啊!两条性命生死攸关,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能承担起这个责任吗?面对重如泰山的责任,张啸天似乎有些胆怯,有些牵强,有些犹豫,有些为难。
“别犹豫了,快签字吧!产妇不能再拖延时间了!”大夫仍一副冰冷的模样,像催命鬼一样催促着。
张啸天抬眸看了一眼方子珍,不料她甩出一句:“快签字吧,还等什么!”平时柔声细语的话语怎么此时听起来那样冷板生硬啊!看来方子珍在担心她的女儿。张啸天没想到自己会落到两难之地,他只好把心一横,牙一咬,提笔刷刷几下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望着大夫拿着协议书离去的背影,张啸天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和一种负罪感。
梅婷痛苦地躺在铺着白床单的床上,脸色微白,满头是汗且喘着粗气。她对外面的谈话一无所知,但从医生进进出出的行动中,从大夫护士的眼神中,她发觉一定出了什么事情。不过,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要做手术。因为是第一次怀孕生孩子,缺乏这方面的知识,更没有这种思想准备,只是担心孩子是否健康,是否出了什么毛病。
大夫又重新回来,走到梅婷面前缓缓地说:“你的孩子头太大,现在还没有正常进入盆骨,需要做剖腹手术,不然会有危险的。”
“那就快做吧!”梅婷听到做手术也感到很突然,对大夫最后一句模棱两可含糊不清的话有点理解不透,她不知道是自己有危险还是孩子有危险,但很快清醒过来,觉得要来的事情就快点来吧!她罢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但是,自己一生才盼来这一个孩子,无论如何要保住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