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这天,本来是张啸天和王琳大喜的日子,可他们没有张扬,只是相互交换了钻戒,一场别开生面的简单婚宴后,张啸天和王琳在亲朋好友的护送下赶往省城机场。
张啸天和王琳这次去江南度蜜月是事先商量好的,第一站先到杭州,去财经学院看望儿子高鹏,第二站去温州路桥镇,看望在那里打工多年的表妹,最后一站去东海和千岛湖,享受一番如水如梦如诗如画的江南韵味。
天没有朗晴,夕阳也看不到。飒飒的秋风一改往日的柔情,肆无忌惮地席卷着机场地面上的尘埃,沸沸扬扬,漫天飘荡,给人一种浑身不爽的感觉。
机场上空一片蒙蒙沉沉的灰暗,看起来像要下雨似的。
张啸天似乎觉得这天气不利于飞行,以往坐飞机都不像今天这样,忧心忡忡地问王琳:“老婆,你看这天气,飞机会不会延迟飞行?”
“这不是在工地,你还是少操点闲心吧!看你瘦得快剩下皮包骨头了。你又不是第一次坐飞机,你觉得会延迟吗?”王琳瞅着他说。
妻子说的话有道理,整天生活在钢筋混凝土的单调和喧嚣浮躁中,让人心烦意乱,出去不就是为了让身心得到彻底的放松嘛!张啸天想了想,默不作声地检查了一下安全带,而后把头斜靠在王琳的肩头上闭目养神,等待飞机起飞。
大约一只烟功夫,机舱里传来空姐清脆甜美的声音:“各位旅客请注意,飞机马上就要起飞……”
余音未绝,飞机马达开始轰鸣,机体徐徐蠕动,对准跑到后开始加速,在一阵疾驶中,机头翘起,离地,起飞,旋即如一支利箭直插空中。
飞机在昏暝不爽的空中飞翔,舷窗外依旧是茫茫的灰暗。地面上影影绰绰的人群、车流、建筑物以及山川河流、林海原野,统统被抛在身后甩在脚下,并在渐飞渐高的视野中消失得无踪无影。
人在舒适松软的豪华高靠背座椅中,或谈笑风生,或品茗啜饮,或依窗远眺,或闭目养神。在浩渺无际的天宇中,虽然没有什么参照物,但隐约感到飞机在继续上升,给人一种如同坐在电梯中眩眩晕晕的感觉。
这时,王琳两手冰凉,头耷拉在张啸天的肩头上,平常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像霜打了似的,嫣嫣地微闭着。鼻孔喘着粗细不均的气息。苍白如纸的脸上透着丝丝痛苦。
张啸天光顾眺望舷窗外翻滚的白云,开始没去注意,后来无意中发现了妻子痛苦的样子,忙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轻轻地问:“你是不是晕机了?”
“嗯,好像是。”王琳抬了下头,有气无力地嗫嚅道:“就是心里有点难受,有种想吐的感觉。”
张啸天看着妻子恹恹痛苦的表情,心如刀绞却又无能为力,只好轻轻地把她揽入怀抱,用手轻抚着她的胸口。“也许这样会舒坦些。”他暗自念叨。
飞机在轰鸣中越飞越高,团团簇簇的流云仿佛贴着你的脸从眼皮底下唰唰而过。陡然间,飞机猛烈地抖动了几下,如同在地面上行驶的汽车不慎辗到几块砖头一样,让人猝不及防。没坐过飞机的人,这时一定心有所惧,虚惊一场。
张啸天紧紧地抱着王琳,生怕她坚持不住这剧烈的颠簸而呕吐。
“妈妈,飞机怎么抖得这么厉害啊?”前排座位上一个小男孩尖声尖气地问母亲。
这时,一个空姐步履轻盈地走了过来,微笑着对小男孩说:“这位小朋友真乖!想必你是第一次坐飞机吧,飞机抖动是因为飞机在穿过云层时受到了阻力,不用害怕,穿过云层就好了。”
“什么叫阻力啊阿姨?”小男孩歪着头,一双忽闪忽闪的小眼睛看着那个空姐。
“阻力就是飞机机身与云层摩擦时产生的一种力……”那个空姐不厌其烦地给小朋友解释。
“原来如此啊,谢谢阿姨!”人小口气大的小男孩,一句话逗的机舱里旅客都笑了起来。
飞机穿过云层后,又平稳如初,不同的是舷窗外豁然开朗。远处的天空湛湛的蓝,一轮夕阳被漫无边际的云海浮托着,正以它全部的灿烂尽情地挥洒在这浩浩渺渺的天宇。
“老公,我想喝杯浓茶。”王琳从张啸天怀中慢慢移出来。
张啸天向空姐特要了一杯浓茶,看着她一口一口喝下。
王琳先前冰凉的手此时温和多了,苍白的脸色开始泛起红润,犹如一朵刚出水的芙蓉,楚楚动人。直到这时,张啸天的心才如释重负,长长松了一口气:“感觉怎么样了?”
“好多了,没事儿了老公。”王琳脉脉地看着张啸天。
此时,飞机完全沉浸在一片柔美的綺照之中,不经意间,夕阳的余晖透过舷窗,如无声的瀑布薄纱般地泻在张啸天和王琳身上,丝丝暖意掠过心头。
“快看!多美的夕阳!多美的天堂!”张啸天呼之欲出,一边敦促着王琳,一边兴奋地把头伸向舷窗。他只顾高兴却忘记自己的身体重心全放在了王琳的腿上。
“瞧把你高兴的,像个孩子似的,真是童心未泯!”王琳娇嗔地瞪了他一眼:“来!咱换换座位吧。”
“坐飞机不可以的。”张啸天这才想到自己压着她的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身子收回,冷不丁地在她欲老还嫩的脸上亲了一口。
王琳的脸瞬时涨的像个关公,白了他一眼,羞赧赧地说:“看你那小样儿,不害臊!这种场合不怕别人瞅见笑话!快欣赏你的美景吧。”
“嘿嘿!”张啸天回眸一笑。
悬挂在天边的夕阳,没有先前那样奢侈,那样灿烂了,倒像一个吝啬的老人无精打采地挥洒着淡淡的余晖。
张啸天望着夕阳,心里无限感慨: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是啊,或许人的际遇也是如此罢!越是到了“夕阳”这个年龄段,越应该倍加珍惜生命,倍加热爱生活,甚至应该不遗余力地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莫等闲,莫等那瞬间的灿烂和辉煌消失在稍纵即逝的刹那间,一如此时的夕阳。
“你在想什么呢?”王琳看到他愣怔的样子,推了他一把。
张啸天慌然回神,脉脉地看着她:“我在想,再过十几年光景,我们也像这即将坠入云海的夕阳,灿烂不起来喽!”
王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上身不由得向他靠了靠,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背上,默默地柔情地搓着,就像两人恋爱时在那片小树林里那样,心里甜甜的,酥酥的。
飞机像苍鹰一般在夕阳淡淡的余晖中平稳轻快地飞翔着。
张啸天透过舷窗,或俯瞰,过远眺,尽收眼底的是无边无际的云海在脚下延伸着变幻着。那云海,有时皱巴巴的,仿佛是从一个沉重的屁股底下刚拽出来的衣服;有时如棉絮一般在眼前铺展开来,一团团,一簇簇,高高低低,错落有致;有时像一望无际的戈壁,丘岗起伏,乱石参差,光怪陆离,情趣独钟;有时乱云飞渡,一会儿离散崩溃,一会儿崩溃离散,有时明明是一马平川,不远处却骤然聚起一道云台屏障,齐边齐沿,由远而近,俨然钱塘泛潮,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自然界的变化之快令人目不暇接,惊叹不止。一会儿瞬息万变,一会儿又倏然远逝,有时根本容不得你去仔品细赏,一眨眼功夫,云飞潮退,展现在你眼底的是茫茫无垠的雪域高原,一片洁白无瑕,或崎岖不平,或沟沟壑壑,或逶迤绵延,或雄浑奇伟。此情此景,如梦如幻,恍若仙境。
多美的画面,在不同的空间演绎着不同的背景,不同的姿态,不同的旋律,不同的情趣。如那不舍的回眸,穿越时空也如此缠绵,如此灿烂。或许这便是人生的经历,生命短暂,亦能让人领略到变化之快。
人生仿佛这空中的流云,永不歇息地在移动在变化,不做片刻停留,编制成有明有暗的人生,那分分秒秒都变幻莫测的人生际遇与命运,不禁让人为止又喜又叹!
面对如此壮观的美景,照相机始终没有离开过张啸天的手,尽管飞机上有规定,不允许开电子之类的东西,但他不忍这稍纵即逝的绝美图案从眼皮底下溜走而落下遗憾,他还是违心地把一个个瞬间的美偷拍了下来,当然,也没少遭到王琳的白眼和责怪。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恍若未觉间,夕阳已坠入云海,暮色四溢的黄昏使整个天宇一片昏暗,没过多久,夜幕垂落,机舱外一片漆黑。
直到这时,张啸天才从那一幅幅活生生的景致中走出来。
“各位旅客,晚上好!再过几分钟就要到达这次旅行的终点——萧山机场,……”广播里传来空姐的声音。
随着空姐温柔的提醒,飞机开始下降,机舱内一片骚动不安。
“到杭州了!”张啸天欣喜若狂地对王琳说。
“长不大的孩子!”王琳白了他一眼,开心地笑了。
飞机离地面越来越近,不夜杭州的面目依稀可见。黑色的是土地,闪烁的灯光在那黑绒绒似的土地上可以说是镶嵌了一层夜明珠。像水一样流动的是车灯,那肃静耸立的是路灯,而那调皮地原地踏步并不时变换着嘴脸的是霓虹灯,那贯穿整个城市的两条彩带是大运河两岸的彩灯,黄色的灯象征着正在施工的工地,紫色的灯则是机场跑道上特殊的装置灯。由于高低远近的缘故,它们在放着不同的颜色不同的亮度,仿佛是一条神奇的光的飞毯,在人们的眼底下游动。
飞机终于恋恋不舍地掠过杭州的上空,稳稳当当地降落在萧山机场。
王琳挽着张啸天的胳膊从机场出来,问道:“今晚咱住萧山还是住杭州?”
“机场有直达杭州的大巴,还是住杭州吧。”
王琳柔情地看了他一眼:“好!在家听我的,出了门你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