珉宜三载,边塞敌寇一哄而起,而昭齐国初立不久,百废未兴,兼之敌寇善水战马骑之术,呈汹汹来势,故昭齐国未及繁盛便岌岌可危。
圣上钦命顾留卿为镇远将军,抵边关防御外贼。顾留卿临危受命,望向边关的长河落日,双眸之间皆是万千阻挡不住的笃定。世代簪缨之中的玉枕金床,陌陌红尘中的温柔富贵,从未有今时心中的澎湃海潮来的铭心刻骨。
烟景始终忘不了他出发那日马蹄践踏起的漫天黄沙,铺天盖地,竟弥住了昭齐国大半湛蓝如洗的天穹。
天有容容流云,惠惠和风,烟景一袭红衣立于送行队伍中显得极其的扎眼。而身旁的太子故作从容,实则内中翻江倒海。
顾留卿着玄青衣衫立在城墙之下,手提承影剑,绝世遗独。
或许是烟景目光太灼,顾留卿胯下的玉骢马按奈不住的想要脱缰而去。
“顾将军,朕将这万里山河全压在你身上了,待你凯旋之日朕在此为你接风洗尘,加官晋爵。”圣上缓缓启齿,一番话不至疏离,亦不至亲近,却远远足以鼓舞三军的士气。
高墙下十万精兵良将乌泱泱的连成一片,甲胄向日,旌旆逶迤。
“顾某必当殚精竭虑。”饮下饯行酒后,顾留卿随即拉过缰绳,马踏孤雁般绝决而去。
而临行前向高墙上的匆匆一瞥,缓缓抬头之间已有数不清的温柔与弥留。
红颜有梦,君子可解。仅是惊鸿一瞥,二人便都已了然于胸。那是万千的情思幻化成的温柔沙影,照在这无垠的山川锦绣之上,像一轮秋影转金波的落日。
烟景拼命的克制,才能抵住想要纵马而去与他并肩抗敌的愿望。此别之后,江山烟月落,花影摇窗纱,期间孤苦是何人都无法言说的。佛言,三十三重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而她又能到何方求得解这相思病入骨的解药?
远远的瞥见顾留卿剑端随风飒飒的剑穗,那浅淡的华光是烟景送与留卿的第一份生辰礼。只是时光荏苒之间渐渐褪了色,连带着儿时的光华也悉数老去。
儿时的顾留卿与安烟景当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时烟景的父亲虽只是小小的兵部侍郎,却极得老顾将军的青睐,两家交好。她与顾留卿便是在两家的来往中相互熟稔,渐渐萌生了愿执手相守的情愫。
第一次踏进安府时,他方十二岁,年少轻狂不知收敛戾气,横冲直撞之间遇到了花园中秋千上的安烟景。
顾留卿本认为这辈子会与大漠戈壁,尺剑长戟一同度过,却不知玄青衣衫碰上赤色华衣竟也让他食不知味。而烟景此后便成了他梦中伴着穷秋大漠的红颜。
那日是春色阑珊的暮春,可初遇的场景美的不可方物。纤柔柳絮夹杂着浅淡落樱,无熏风做伴却有金凤为媒。她一袭赤色云锦衣与秋千上轻扬,就是这样太过平平的闺中常景,在顾留卿的心中撒下大把风光,绽出了无限的相思与浅欢。彼时,她芳龄正值情窦初开,便是自那日起,她像中了他的降头之术,万千蛊虫爬满玲珑心远山眉离奇的排列成他的名字。一见钟情,继修青梅竹马,山海遥,青天坠长星,揽月披霜,眉间心上念念不忘。
“好生的轻狂!”
烟景回头看见留卿痴痴望她,衣绘浅山,履描星月,长袍随风翻飞携起万千尘光,天地寂寂,于是忍不住浅笑出声。
于此之后的四年间,千百个日月,安府的门槛被顾留卿踏了个稀烂。他千方百计的混进安府想要在一睹红颜薄纱,镜中娟好花魂。想着有她为伴的缱绻此生此世。
数以千记的日子伴着无限的欢喜从青春里打马而过,月老手中的红线将烟景与留卿紧紧拴在一起,却又将线端的二人无情的分开。似万里长风度过玉门关,带不走万年固城池,却带走无限命运的细小沙石,可这二人却无似沙与风卷,翩翩长安气潇洒之日。
无人会想到立妃的旨意来的如此突然,不及留卿回过神,烟景已是不可更改的太子妃。
烟景那日在太子灼热戾狠的目光下,不敢有太多的悲戚,华裳的后裙掠过每一片宫墙,拂去玉阶上每一粒尘灰。摇晃下了高墙后,珠玉抛洒了一地。
“留卿,保重,山高水远,早日归……”
背后是无限的山川大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