楮国公带来的这个消息，对于芳华来说简直是让她吃了个定心丸，看起来皇上是准备对徐贵妃母子下手了，她这颗提起来这么久的心，总算可以放下来。
她笑着望了望楮国公：“国公爷，可是刑部查出了什么？”
“查出了不少，这还得感谢你那个爹，是个禁不住恐吓的，才进了刑部两日，便自己要了笔墨，洋洋洒洒的写了好几页纸，刑部呈送皇上过目，皇上看过，既怒斥他不守孝道，又惋惜他一念之差，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招了？”芳华挑了挑眉：“这倒也是他的个性，看到我一把采药镰都吓成那样，更何况是见到那些刑具，还有来自上层的威吓。”
王皇后下得一招妙棋，借着京兆府查办盛思文的幌子，直接将盛思文送进了刑部的大牢，等着章太傅他们回过味来时，盛思文已经爽爽快快的招供了，从当年他如何抛弃庐州乡下的寡母，死后都未守孝，到最近章太傅拉拢他站队，靠近三皇子许珑，事无巨细，一五一十的交代得清清楚楚。
“微臣夜夜反思，只觉自己数十年前所为禽兽不如，禽兽尚知反哺，而吾却将老母弃之庐州乡野而不顾，尽享京城繁华，老母过世后都未能结庐坟畔，为其守孝以报养育之恩。每每思及至此，便汗涔于背，胸闷郁结，无法开解，自知终有一日会得报应，只是不知迟早而已。”
盛思文这供状写得情真意切，看得怀文帝虽痛恨他做下这般不齿行径，可还是颇有些惜才：“盛思文这厮虽已走错路，可这文采还是在，况且还是有些良心，最终没有隐瞒，全部交代了出来，朕可网开一面，留他一条性命。”
供状里写了许多怀文帝不知道的事情，包括当初的庐州知府季书瑾，因着听从章太傅吩咐给他篡改户籍从而获罪，章太傅指使人布局给他钻，本要重刑处置，可章太傅出面协调，只判了流放西北十年：“皇上可提季书瑾审问，他应也知不少事情，章太傅对他下手，或许并非只是替微臣改了户籍而已。”
怀文帝当即派青衣卫飞奔去了西北流放之地，将季书瑾提了出来讯问章太傅结党营私之事，得知自己获刑竟然是恩师所为，季书瑾完全不敢相信，只是见着盛思文的供状，这才醒悟过来，气愤之余，也提笔写了几张供状，将章太傅曾嘱他做过的事情都写了出来。
循着盛思文与季书瑾的供状，且这边已经捉拿到袁弘，太子别院里几个下人也开始招供被收买的事情，剥茧抽丝一般将那根丝线拉了出来，慢慢的，目标集中在了两个人身上。
徐贵妃与许珑。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芳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或许就在这几日，京城会有巨变。”
楮国公点了点头：“是，我想也在这几日间。”
“那……”褚昭钺在一旁沉吟道：“大伯父，这国事已了，家事如何？”
楮国公眼睛朝那间屋子瞟了过去，俱是柔情：“家事，自然也是在这几日里要了结。”
芳华屏住了呼吸，心中有说不出的高兴，沈家大娘终于等到了她心上的那个人吗？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此时最是适合唱这首歌了。
果然，三日以后，尘埃落定。
“皇上，皇上！”徐贵妃跌坐在地上，睁大了一双美眸，不敢相信的望着怀文帝，眼泪珠子一滴滴的落了下来：“皇上，你怎么可以这样？难道你忘了你曾对臣妾许下的诺言？”
怀文帝坐在那里，一张脸冷冰冰的：“那时候的你，乖巧懂事，朕自热喜欢，可此时的你利欲熏心，已经不复是当年那个你，朕为何还要遵守那诺言？”
听到徐贵妃提起昔日的诺言，怀文帝好一阵不自在，那时候自己被她美色所惑，见她天真无邪又容颜绝世，曾勾着她的下巴道：“卿卿如此娇艳又兼有一片赤子之心，朕从未有过这般妙人，卿卿可要陪着朕，白首不相离。”
白首不相离，这话只不过是那时候应景说的，怎么能当真？见着跪在那里的徐贵妃，怀文帝不免觉得她有几分可笑，竟然还相信自己还有真心。或许二十多年前的那个晚上，自己确实对她有一分真心，可时光容易把人抛，那句诺言早就随风消逝，不知道落到了那个角落里，可她还记得当晚他说过的话。
“皇上……”徐贵妃趴在那里，哭得肝肠寸断，抬起脸来，一双眼圈子红红，全然不复她走进来时那般妆容精致：“皇上，当时珑儿出生，你抱着他爱不释手，说他天庭饱满，是有福之相，而且你还特地赐了珑字做他的名字，不就是意味着有要选他为太子之意？只有皇上才是金龙，世间还有谁能被称之为龙？皇上，你不是一直看好珑儿的吗？为何现在却如此翻脸无情了？”
怀文帝有些狼狈，对着徐贵妃的质问，他有些说不出话来，当时许珑出生，正是徐贵妃盛宠之时，他那时候看徐贵妃什么都是好的，不管她笑也好，哭也好，都是那般动人，就连她生的孩子，在他看来，要比前边两个都要好得多。
许珑出生的时候，怀文帝确实有要将他立为太子的想法，可后来慢慢的这想法就淡了，尤其那时朝中有不少重臣全力支持王皇后，大家都说长幼有序嫡庶有别，绝不能因为宠爱一个妃子就乱了纲常，置祖宗规矩而不顾。怀文帝斟酌了许久，觉得大臣们说得在理，而内心对王皇后也抱有一丝歉意——为了防止外戚强大干政，他已经将王皇后的娘家剥离出权力中心，王氏家族里很多人不是回乡养老，就是找个借口将官职给降了，或许是调去任些闲职，不参与朝廷要事商议。
彼时那太傅姓商，正是要告老还乡的时候，曾力谏怀文帝：“皇上抑制皇后娘娘家族势力，不就是为太子登基铺路？皇后娘娘乃是国母，是正宫，皇长子既占个长字又占个嫡字，太子不立他，还立谁？”
怀文帝最终还是立了许瑱为太子，可他觉得对于徐贵妃有所亏欠，故此他对她越发的好，对她生的一双儿女也宠到了天上去，给许珑的东西甚至比太子的还要多还要好。
没想到这却给了徐贵妃一种暗示，认为皇上心里是想要将许珑立为太子，只不过是碍于那些老臣们的啰啰嗦嗦罢了，故此她开始筹划着，让怀文帝有改立太子的借口。
她没有想要杀太子的，徐贵妃哭得肝肠寸断，袁弘道长说了，用了那个枕头，只会使太子身体虚弱，有时候会隔空说话，状若疯癫，可人却是不会死的，她只是想让太子表现出这症状，不适合为君，皇上自然会另外再选太子了。
“皇上，臣妾没有要害死太子，没有！”徐贵妃眼泪汪汪：“求皇上明察！”
坐在一侧的王皇后最终忍不住了：“你没想害太子？难道只是死了才是害他？”她的手捏成了一个拳头，心中恨恨，那袁弘妖道在大刑逼供下交代了，太子若是枕那枕头睡得一两个月，就会变得疯疯癫癫，行为举止乖张，不合常理。
让一个人疯癫了，还不是害他？王皇后瞪眼望着徐贵妃，满腔怒火，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一般，她真恨不能剥她的皮抽她的筋，将她活活吞下去才甘心。
就看皇上怎么整治这个贱人了，王皇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好在这贱人现在已经年长色衰，皇上对她的宠爱不及以前，定然不会对她心慈手软。
“徐氏废为庶人，打入冷宫。”
怀文帝没有再看哭哭啼啼的徐贵妃，生怕多看她一眼，又会心软：“拖下去。”
“皇上，皇上！”徐贵妃睁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上，你怎么这般狠心，你难道忘记了以前你说的话吗……”
“还愣着作甚？皇上都下旨要你们拖了这贱人出去，还不快些照办？”王皇后朝站在两边的宫人呵斥了一句，好不容易皇上做了决定，这些人怎么跟木头一般站着不动哪？
虽说皇上只是将徐氏打入冷宫，可这也已经是她能看到的最好结局了，毕竟皇上曾经那般宠爱过徐氏，要想他忽然动手杀她是不可能的，俗话说一夜夫妻百夜恩，徐氏可是侍寝最多的女人。
自从大周皇宫里再也没有徐贵妃这个人，冷宫里边多了一个穿着灰色衣裳的女子，容颜憔悴，有时候会跑到冷宫门口往外边看，见到前边小径有人经过，脸上半年会露出一丝笑容来：“皇上派人接我回宫了！你们不相信？皇上对我说过，白首不分离哪！”
“疯了，这女人疯了！”看守冷宫的内侍听着徐氏的话，齐齐摇头：“皇上怎么可能还接她回宸熙宫去？就连三皇子殿下都……”
三皇子许珑亦被废为庶人，只是经过太子和几位皇子合力给他说好话，怀文帝后来还是赐了他一个郡王的封号，将大周最西边靠着玉泉关的一个小小郡县赐给了他，让他带着家眷去那边落地生根，不得皇上召见，永世不得回京。
“太子纯孝，关心手足，兄友弟恭……”
东宫的院子里响起乔德胜尖细的声音，数名内侍捧了盘子站在他身后，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经过这事，皇上越发重视太子，这大周以后的江山绝不会落到别人身上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