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喘息之声,含着泪水的双眼,忧伤的神情,颤抖着的身躯。
褚二夫人站在褚昭钺面前,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只盼望着儿子口里吐出一句话来——儿子当然是会选自己的,即便再是鬼迷心窍,他也不会把母亲给丢了,褚二夫人死死的咬着牙,全然不管旁边褚昭莹焦急的摇晃着她的胳膊,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大堂上其余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睁大了眼睛看着这对母子,这可真是一场好戏,没想到看似温柔的褚二夫人,竟然也会拿这个来要挟人了。
“母亲,你这又是何苦?你是我的母亲,是生我养我的那个人,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割断这份亲情,可是芳华是即将与我共度一生的人,我希望母亲你能与她相处融洽,而不是带着一种固有的眼光去看她。”褚昭钺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褚二夫人,有些伤心,不仅仅是为母亲的不理解,更为了芳华受到的歧视,最最重要的,这歧视她的,是他最亲的人。
“共度一生?”褚二夫人身子摇晃了下:“你怎么能和这样的人成亲?她的身份……”
又提到了身份,这让褚昭钺只觉得心口压着一块大石头,沉沉的一片:“母亲,我说过多少回了,她不是外室女,不是。”
“即便不是外室女,她也只是一个村姑,如何能嫁进咱们国公府来?这门第根本就不配!她难道自己不知道么?竟然还好意思拖着你不放!”一提起芳华,褚二夫人便气不打一处来,特别是想到被她带走的那笔嫁妆,实在是有些不甘心,昔日那般撕破脸皮的争吵过,还能和和睦睦的做婆媳?阿钺这是被那狐媚子给迷得丢了魂罢?
“母亲,你总是指责芳华出身不好,可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外祖父家里当年也好不到哪里去,可父亲不还是执意将母亲娶进国公府来了?母亲,以己及人,我相信您对于芳华的处境能更理解,可你为何一定要故意刁难她呢?”
褚昭钺真心想不通,听着母亲陪嫁过来的下人说,当年外祖父家很不好,只是国子监教书的博士而已,父亲为了娶母亲,不惜绝食抗衡,后来还是那位继曾祖母出面,劝了祖母三日三夜,也不知道怎么说服了祖母,这才允了这门亲事。
母亲自己是过来人,可到了现在,却要与祖母一道来压制自己,难道她没有想到当年她有过多么痛苦的经历,为何一定要自己的儿子也重新尝到这个滋味呢?褚昭钺望着褚二夫人睁得越来越大的眼睛,没有愧疚,只是替芳华觉得不值。
“阿钺!”很显然褚二夫人生气了,身子摇晃了下,声音也抬高了几分:“那个女人怎么能跟我比,昔日我父亲好歹也是有官职的,在国子监里教书,可她父亲又是做什么的?你说她不是外室女,那她父亲是谁?她的身份如何能跟我来比?”
“她的父亲,乃是一个大夫。”褚昭钺回答得很坦然。
昨晚芳华已经与他商议过,要怎么回来将这事情说清楚,芳华与他交代,一定要铺好后手,而且也要坦诚:“你务必要将我身份解释清楚,我不是什么外室女,你母亲肯定会问到我父亲,你就告诉她,我父亲是一个大夫,不用掩饰。”
褚昭钺点了点头:“我还有后手。”
师父不是收了芳华做干女儿么?不管怎么样,芳华的身份就有所提升,她成了尚书府的小姐,可不是一般百姓。今儿一早,他便去了秦府,请了秦夫人出山来给他助阵:“师父,你那时候说过的,芳华与我的亲事,包在你身上。”
“你这小兔崽子,自己都不能搞定?要你何用?”秦夫人飞起一脚将他踢到了旁边去:“芳华需要有能力的人来与她并肩站在一处,而不是那种只会求爹爹告奶奶哼哼唧唧让人去想办法的人。阿钺,你不要来打师父的主意,自己去想想,怎么样将这事情摆平,莫要让你们家那个老家伙算计得手。”
师父不肯帮他,他只能自救了,褚昭钺从秦府出来,心里打了个腹稿,便直奔楮国公府而来。本以为用亲情可以打动母亲,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还是这般固执,不肯放松一点,将芳华视为她的对手,甚至问出选她还是选芳华的问题来。
“一个大夫?”褚二夫人尖叫了一声,一阵头晕目眩,摇摇欲坠,褚昭涵与褚昭莹慌忙扶住了她:“母亲,你且莫要动气!”
褚二夫人站稳了脚跟,一只手捂住胸口喘了喘气,正准备说话,门帘一动,一个管事婆子飞快的奔了进来:“老太君,兵部尚书府秦夫人求见。”
褚老太君愣了愣,眼睛朝褚昭钺看了过去,这是长孙搬来的救兵罢?不过不管怎么样,外人怎么能插手楮国公府的家事?就算秦夫人再泼辣,也不可能压着国公府答应去退亲。她朝着管事婆子点了点头:“赶快请了进来。”
“母亲,你先去做好,歇息一会儿罢。”褚昭钺听着说秦夫人来了,心中暗道,毕竟师父还是心疼自己,肯定是来帮忙了,欢欢喜喜劝了褚二夫人回到自己座位,他自己快步走到了门口,才将门帘掀开,秦夫人便一阵风儿似的卷着进来了。
秦夫人身后跟了一群人,褚昭钺怔了怔,师父带这么多人来助阵了?不至于罢,带这么多人来砸场子,国公府也不是吃素的。他仔细打量了下,秦夫人身后全是丫鬟婆子,手里捧着一些东西,上头都盖着红布,身边还跟了一个涂脂抹粉的婆子,鬓边别着一朵大红绒花,耳朵上挂着个金闪闪的耳坠子。
看着这架势,大堂里的人全都愣住了,完全不知道秦夫人此行目的,秦夫人一点也不觉得不自在,笑嘻嘻的走到了前边,朝褚老太君点了点头:“老太君,好些日子不见,这身子越发的健朗了。”
褚老太君回了一声客套话,便赶紧让皮妈妈将秦夫人安置坐下,曼珠很有颜色的奉上清茶:“秦夫人请用茶。”
秦夫人笑着见茶盏端起,慢慢悠悠喝了一口,赞了一声:“好茶,好茶!这是今年的头茶罢?这味道儿可真是新鲜。”
“唔,听说是今年才出的新茶,是不是头茶那我也就不知道了。”
“这茶呢,分成好几种,我觉得岩茶里头大红袍老君眉属于头等,沏出来的茶汤清冽,味道也极佳,喝到口中余味无穷……”秦夫人端了茶盏在手中,开始大肆说起茶经来,听得褚老太君有些莫名其妙,这秦夫人是打算给自己来传授茶叶的学识不成?怎么一口气的说下来,都是茶叶的品种口感,如何甄别好茶这类话,她难道不是来给长孙帮忙的?
褚老太君正在想着,就听着秦夫人忽然说了一句话:“老太君,我有个不情之请。”
“秦夫人请说,若是褚家能办到的,一定答应。”
哼,竟然拿这一套想来迷糊自己?没门!
褚老太君心中冷笑,自己可不是吃素的,这把年纪不是白活的,以为你这般说我就要顺着你的话答应下来?我哪有这般笨,总得先考量下再表态答应还是不答应。
秦夫人坐在那里,腰杆儿笔直,一只手拿着茶盏盖子,敲了敲茶盏的边边:“老太君,我听说贵府的长公子正在议亲……”
果然是来帮长孙的,褚老太君面不改色,点了点头:“是,我们选了吏部尚书的二小姐。”
“老太君,这门亲事可真真不合适,您可千万要仔细考虑,赶紧拒绝了罢,免得到时候楮国公府的脸面丧尽。”秦夫人忽然间就收敛了笑容,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要知道,你们褚家与盛家的联姻,可不是一次了,每次都跟盛家有关系,人家会如何看?这天下可是没别的姑娘了?怎么这亲事总是落在盛家身上?我记得第一次是盛家大小姐许给昭钺,结果竟然嫁了你们府里另外一位公子,然后盛家又嫁了一个女儿给昭钺,不多久便和离了,这次还是盛家的小姐,老太君,你自己想想,以后还好出门去参加京城里的游宴否?”
褚老太君脸色一僵,忽然觉得自己这张老脸拉不下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秦夫人才是。
“我呢,是阿钺的师父,自然也想替他多操心一二,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也就是阿钺的父母一般,都说这婚姻之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阿钺不中意盛家这门亲事,我这个做父母的自然要出来说句话。”秦夫人的眼睛朝褚二夫人瞄了一眼:“二夫人,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褚二夫人紧紧的咬着牙,分明是强词夺理,还要来反问自己对不对,京城里像这般不要脸胡说八道的,也就只有秦夫人一个了。
只是,人家笑嘻嘻的在问自己,自己怎么能板着脸不出声呢?作为生性懦弱的褚二夫人来说,根本就不敢得罪人,她只能点头笑着答道:“阿钺这些年让您费心了。”
完美避过秦夫人的问题,又宣示了自己对儿子的主权,褚二夫人觉得自己回答得再在理也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