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声鸟鸣将黎明的宁静打破，啁啾之声就如清脆的铃铛在风中摇曳，鸣啼之声似乎同时也带来了生机，园中含苞的花树忽然间便繁花满枝，一片缤纷灿烂，花香随着微风传到了很远的地方，仿佛晨风里含着蜜，闻着就觉得有些醺然欲醉。
褚家的园子此刻已经有了响动，丫鬟们托着盘子走得急急忙忙，伺候着主子起床梳洗，路上见着了相熟之人，也只是说上几句话，就匆匆分开。
“听说昨晚长公子回府了。”
“怎么可能？长公子不是去玉泉关了么？怎么能说回就回？”
“是真的，有人亲眼见着了。”
晴芳苑的最后一进屋子是褚二老爷与褚二夫人住的地方，梨花带了几个丫鬟捧了洗脸的盆儿和帕子站在门口，就听“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上夜的丫鬟揉着眼睛从里边走了出来：“老爷夫人起身了。”
梨花赶忙带着丫鬟们走了进去，褚二老爷已经穿好衣裳站在床边，褚二夫人靠着床头坐着，一头黑色的秀发披在两肩，让她看上去显得比平常看上去要年轻些，她一脸倦容，伸手揉着额角，似乎昨晚睡得有些不安稳。
褚二老爷接过白瓷细盅先漱了口，然后接过帕子净了面，褚二夫人没精打采下了床，走到他面前，亲自给他整了整衣裳，褚二老爷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与她说话：“阿钺没事儿的，你别担心他了，所谓梦必反之，你见着他不好了，正是说明他过得很好。”
“唉，若真是这样便好了，我这颗心怎么也放不下来。”褚二夫人幽幽叹息一句，脸色苍白：“这么多日都没见到阿钺了，这心里头慌慌的一片。”
“老爷，夫人，”梨花站在一旁有些忍不住：“奴婢方才过来，听到有几个人说了件事儿，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听说大公子他……”
褚二夫人即刻眼中有神：“阿钺怎么了？”
“似乎说大公子已经回京了，昨儿晚上还回了府。”梨花抬眼，满脸的不确定：“奴婢心里头寻思着，总不可能无风起浪，或许大公子真回来了。”
“啊？”褚二老爷与褚二夫人相互看了一眼，有几分不相信：“阿钺回来，为何不来晴芳苑拜见咱们？分明就是在谣传。”
褚二夫人声音悲戚：“阿钺不会这般做的。”
两人当下便将这事情给否定了，褚二老爷洗漱好了便出门去府衙应卯，回头还叮嘱了一句褚二夫人：“蕙莘，你别想太多了，开开心心的去给母亲请安。”
“我知道，你去罢。”褚二夫人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勉强的笑容，心情依旧沉重，似乎连呼吸都有些艰难。昨晚她做了一个梦，见褚昭钺一脸鲜血站在她面前，唬得她即刻便醒了过来，从那一刻起便再也没有睡着过，好不容易挨到天明，又听梨花说了这个消息，更是有些心上心下。
梨花指挥着小丫头们伺候着褚二夫人梳洗，自己拿起梳子来给她梳头：“夫人，您别想多了，指不定是跟大公子的身量有些像的，晚上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一片，或许没有看清，只觉得就是大公子，嘴里闲得发慌，索性就这么闲扯几句弄出些风言风语来。”
褚二夫人一双眼睛盯住镜中的自己，好半日没有说话，等及梨花替她梳好发髻，这才叹息一声：“我倒希望不是风言风语，阿钺早些回来就好了。”
“大公子一定能立下赫赫战功再回来向夫人报喜的。”梨花从梳妆匣里拿出一支白玉梅花簪子，在褚二夫人鬓边比了比，又放了下来，挑了一支水晶滴露多宝簪，笑着替褚二夫人簪上：“老爷官职是从三品，大公子在兵部的时候已经做到四品了，到时候夫人从大公子这边得的诰命，指不定比老爷那边得的更高哪。”
“那是当然。”听到这话，褚二夫人心里才舒服了些，款款站起来：“你们去个人请二小姐与三小姐过来，我带她们一道儿去主院请安。”
不多时，褚昭涵与褚昭莹两人联袂而至，走到褚二夫人面前请了安，褚昭莹走过来伸手挽住了褚二夫人的胳膊：“母亲，今日怎么有些显得无精打采？用了些官粉都盖不住那青黑的眼圈儿。”
褚二夫人一愣，慌忙从梳妆台上拿起菱花镜照了照，仿佛间真的看到眼睛下边有两条微微发黑的线纹，不由得有些发慌，自己怎么就显得老了这么多。
褚昭涵轻轻拉了下褚昭莹，朝她微微摇头，妹妹怎么能将话说得这般直，不是让母亲担忧么？这言语就如利刃，最最容易得罪人，自家母亲还好，若是在外头说话说直快了，得罪了旁家的人，别人少不得要给你穿小鞋哪。
最近一两个月，褚昭涵去参加游宴时，总能依稀听到几句关于褚昭莹如何差劲的坏话，虽然那些人并没有放到台面上说，可私底下谁知道她们会议论成什么样子？有一次她的丫鬟登东，听到旁边坑有两人在议论，说的正是褚昭莹，从她们的闲谈里听来，说褚昭莹坏话的不仅仅有京城的贵女，就连一些公子哥儿都在说她的不是。
褚昭涵听得委屈，自己妹妹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可她天生不善与人争辩，更何况她觉得褚昭莹有时候是有些太张扬，故此惹来旁人异样的目光，这也是她需要改掉的毛病。像方才她说的那句话，弄得母亲有些不快，这又何苦来哉？
“二姐姐，你怎么了？”褚昭莹朝她笑了笑：“你摇头作甚？我见着母亲今日妆容有些残，提醒一下而已，难道让母亲顶着这两个青黑的眼圈出去，旁人看了心里头笑话这才好？母亲，”她望了褚二夫人一眼：“你昨晚肯定没睡好。”
“快去取个煮熟的鸡蛋来。”褚二夫人慌忙吩咐了一句，重新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她是最在乎自己容颜的，想当年褚二老爷为何执意要娶她，她的容貌也是一个因素。
褚昭涵跟着过来，脸色微红，喃喃道：“母亲，我不是想……”
褚二夫人抬眼看了她一下，伸手摸了下她的衣袖：“母亲知道，你不必自责，你是不想说多话惹事儿的，肯定会悄悄提醒我，莹儿若跟你一样想得周全不轻易开口便好了。”
褚昭莹万万没想到最后褚二夫人的话还是落在说自己的不是上边，有些惊愕不已：“母亲，你这话我有些听不懂。”
“你父亲回来说，现在外边都在说你的不是了呢，你瞧瞧，本来慎王府对你很是上心，可从年前赐礼至今，可再有别的举动？我寻思着定然是你这嘴巴厉害，得罪了人，人家不想让你往那高处走，故此才有意诋毁你。”褚二夫人恨铁不成钢的望向了褚昭莹，这孩子就是不听话，自己这般教导她，她依旧还是我行我素的，如何才能将这个坏毛病给改掉呢。
“母亲说的高处，便是做那皇子侧妃？”褚昭莹冷笑了一声：“那我还真得好好感谢他们这般有意诋毁，慎王府看不上我，那可是我的福分，谁又愿意去做那劳什子侧妃？我早已说过，谁爱做谁就爬着朝那边去，我可不愿意。”
“莹儿，你可真是糊涂！”褚二夫人有几分生气，看着一脸倔强的褚昭莹，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这个女儿瞧着是个聪明伶俐的，如何这般不开窍？有多少人想要削尖脑袋朝上边钻，可她倒好，眼见着要到手的荣华富贵，硬生生的自己给毁了。
煮熟的鸡蛋送了贵过来，褚昭涵拿起一只，亲自剥了壳，热乎乎的鸡蛋在她手心里滚了滚，她朝着褚二夫人轻声道：“母亲，你闭上眼，我给你去下青瘀。”
柔嫩的鸡蛋白从她的眼睑下滚过，褚二夫人闭着眼睛，心中默默想到，自家涵儿可真是个贴心的，特别会为人着想，举止大方思考周密，而且那容貌娇美，生得如花似玉一般，怎么慎王府就没有看上她呢？若是看中了涵儿，这事儿一定会顺顺利利的成了。
褚昭涵替褚二夫人滚了鸡蛋以后，这边梨花看了看屋角的漏壶，提醒了一声：“夫人，已经快到辰时了。”
“啊呀呀，真是捱得久了，我们快走。”褚二夫人眼角一瞟，见着那漏壶的刻度，心中有几分着急，拍了拍褚昭涵的手：“涵儿，别弄了，咱们快些走罢，莫要比旁人去得晚。”
主院大堂里，褚大夫人与褚三夫人都已经到了，三房的小姐们也坐得端端正正，见着褚二夫人带着两个女儿走了进来，褚三夫人嘴角露出了一丝微微的笑意，她抬了抬下巴，心里有说不出的快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