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这两个字说出来,似乎有些轻飘飘的感觉,可要真正去面对当年,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别是一边是自己心悦之人,而一边却是自己的母亲,如何取舍,如何做决定,楮国公觉得根本不是口里说说就够了。
“我听着钱姑娘说,你们楮国公府说我暴毙了,你难道就相信?”沈家大娘拿着帕子不断的擦着眼泪:“你难道就不要见我最后一面,就任凭着他们给我盖棺定论了?”
“我知道你不是得了重病突发身亡,那是府里找的借口,我还记得清清楚楚,那****跟着母亲外出参加游宴,我在国子监里念书没有跟着去,一整天都在想着要快些见到你,可等我急急忙忙去祖母那边时,母亲竟然也在,仿佛是有意在等着我来找你一般,她说……”楮国公不由得想起那个遥远的下午,母亲那冷笑着的脸在眼前不住的晃动。
“她真的跟着别人走了,看角门的婆子说得清清楚楚,梳的发髻,戴着的簪子,穿着的衣裳,全部能对得上号,你难道还不相信?我早就说过,她生来有一双狐媚的眼睛,能勾得那些男人围着她团团乱转,可你偏偏不听,还相信她是冰清玉洁的呢。”
那些话,就如一把尖刀刺进了他的心,他不愿意相信,可母亲说得那么振振有词,还有证人,仿佛间就已经给她定下罪来。他找了她那么久,始终没有见到她的踪迹,他也曾经有过片刻的怀疑,她是不是跟着别人走了。
这念头一出现,就被他否认,不可能,妙音是绝不可能将他抛下的,她是那么纯真,怎么会是母亲口里的人?当他被逼答应了亲事的时候,他为自己的胆怯感到羞愧,简直觉得自己毫无脸面再苟活于世,他违背了与她之间的约定,娶了别人,或许这一辈子他就要活在良心不安里,死后也会下地狱,再也见不到她。
而现在,他终于见到了她,她还是那般美好,就如一块没有半点瑕疵的美玉出现在她眼前,这么多年来她一个人含辛茹苦的生活,拉扯他们的孩子长大,可却从来没有来找过他!这让他觉得自己很愧验,将她搂在怀里,一种说不出的负罪感。
“她说我什么了?”沈家大娘轻柔的问了一声:“她是怎么与你说的?”
“她说你跟别的年轻男子走了,高家那个看角门的婆子作证,还说出了你穿的衣裳,戴的首饰簪环,以及梳着的发髻。”楮国公将沈家大娘微微颤抖的身子搂紧了些,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没有相信她的话,找了你许久,可一直没找到你。”
沈家大娘呆呆的伏在楮国公的肩膀上,一双眼睛盯住了跪在床边的沈子杰,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文偃,那时候我感觉到自己身子有异,月信推迟,正准备哪日找个借口出府去找个大夫给我把脉的,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结果就出了事,没想到你母亲还听信谣言来污蔑我!文偃,你是不是也曾怀疑过我?”
“不,我怎么会怀疑你,这世上你是我最相信的人。”楮国公捧起了她的脸,一双眼睛深情款款的盯着她,似乎不敢放松片刻:“阿音,我对你的情意从来就未曾变过。”
“母亲,究竟是谁对你下了毒手?你得说出来啊,我一定要替你去报仇!”沈子杰在旁边听着两人说了好一阵子话,最终有些按捺不住:“开始钱姑娘给你治病的时候,你自己亲口说不是楮国公府的老太君害你,是另有其人,每年还喊出了她的名字,现在父亲也在,你将事情说清楚,我们两人替你去找那凶手,一定要还你一个公道!”
“她……”沈家大娘怔怔的望着楮国公:“文偃,你成亲了罢?”
楮国公心里一紧,低下头去,不敢看她的眼睛。
沈家大娘凄凉的笑了笑,拉了拉嘴角:“你可是娶了谢令仪?”
“是。”楮国公点了点头:“母亲给我挑的。”
“既然是她,我想我也无话可说了,你走罢,以后咱们再也不要相见,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你依旧做你的国公爷,我等着身子好些了就回湾子村去。”沈家大娘从楮国公的怀抱里脱了身,一双脚急急忙忙的寻找着床边的鞋子,沈子杰有些莫名其妙,可还是赶紧将鞋子给她穿上,扶着沈家大娘站了起来。
“国公爷,你走罢。”沈家大娘慢慢挪到了门口,伸手指了指外边:“你就当我死了,就当再也没见到过我。”
“阿音,你这是作甚?”楮国公愕然的望着她,快步奔到了门口:“为何你忽然就这般生气了?我当时是迫于无奈娶了谢令仪,后来……”他咬了咬牙,横下了心肠:“我这二十多年,从来未曾与她行过床笫之事!”
沈家大娘呆住了,站在那里愣愣的望向楮国公:“文偃,你说什么?”
这话已经说开了,楮国公忽然觉得这脸皮已经是可有可无,他将这二十多年来自己过的日子全部说了出来:“因着我跟她成亲十来年没有孩子,母亲逼着我纳妾,她给我买了两个美貌女子过来,可我也没有沾过她们的身子。”
芳华站在外边听着楮国公这段话,忽然醒悟过来,为啥楮国公没有孩子,原来如此!亏得她当初还在想着要给楮国公检查一番,看他是不是有那个方面的隐疾,好在自己稳住了没说出口。
只是……二十多年没有夫妻生活,褚大夫人难道不会怨恨?难怪她总是端着一副清冷的脸孔,或许就是因着这方面不能得到满足,心里早就是怨气冲天了罢?芳华想到了褚大夫人的那一张脸,从来都是容颜淡淡,似乎没有一丝笑容,对谁都是那样不亲近,这大抵是多年的折磨形成的面容吧?
可芳华却有一点想不通,楮国公二十多年没有与褚大夫人同床共枕,她为何还能忍得住继续生活在楮国公府里?难道为了那一个国公夫人的名称,就将自己一生的幸福都给葬送在那冷冰冰的国公府里?
“文偃,你说的可是真话?”沈家大娘的声音略微带着几分颤抖,那本来甜美的声线带上了几分沙哑:“你为何要这样做?这是何苦来着?你……”
“我曾对你说过,这世上我只要你一个人,你就是我心中的珍宝,除了你,别的女人我都不会要。我没办法反抗府里的安排,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这样了。”楮国公拉住了沈家大娘的手,一双眼睛深情款款的盯住了她:“阿音,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你。”沈家大娘转过脸来望向楮国公,忽然间她笑了起来,那笑声开始还很小,忽然间就肆意起来:“哈哈哈,谢令仪,你费尽心机,最终落了这样一个下场,你可真是跳梁小丑,机关算尽太聪明!”
这笑声听起来完全不是沈家大娘的声音,夸张而狂放,夹杂着一丝丝沙哑,仿佛在发泄着多年的愤怒,芳华想到了沈家大娘被催眠时说过的那句话“谢令仪,你这蛇蝎女人”,不由得心头一颤,难道褚大夫人真是对沈家大娘下毒手的那个人?
“大婶,你且将心情放淡些,情绪变化太大,对你身子没好处。”芳华慌忙走到了门边,轻声安慰沈家大娘,人的情绪若是大起大落,势必会影响到她的身体,沈家大娘本来就是极度虚弱,方才还晕倒了过去,醒来以后又受了这般刺激,芳华不知道她能否撑得住。
听着芳华这般说,楮国公也有些慌张,一双手拉住了沈家大娘:“阿音,你听钱姑娘的话,先平静些。”
“国公爷,大婶是被何人陷害,你应该也已经明白了罢?”芳华看了看楮国公,见他一脸焦急的神色,心中暗暗叹息一句,若楮国公当年意志坚定,不要做这个劳什子世子,带着沈家大娘远走高飞,现儿就不是这般痛苦模样了。
“钱姑娘的意思……阿音不是自己走掉的,是被人逼走的?”楮国公轻轻给沈家大娘擦了擦汗:“阿音,是她吗,是谢令仪将你逼走的吗?”
“岂止是逼我走。”沈家大娘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眼里却又簌簌的落下泪来:“她设局来谋害我,最后还能放出谣言来,说我跟别人走了,谢令仪,她真是好狠毒!”
“什么?谋害你?”楮国公大吃了一惊:“阿音,你快些说,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想,那看角门的婆子定然是被人给收买了,否则怎么会那么肯定的说出大婶那日确切的穿戴?”芳华叹息了一声,那日开游宴,出出进进的人那么多,为何偏偏看门的婆子就能记得沈家大娘穿什么衣裳,甚至是梳什么发髻,戴什么簪环首饰都知道?这分明早就是串好词了的。
有人在设局,目的就是要将那讨厌的人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