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人,先别说这些,还是让我去瞧瞧那个犯人,万一有救便好办了。”
芳华觉得这个时候不宜讨论那下毒之人,最最要紧的是把大牢里这个已经被控制的人解救出来才是,她脚步匆匆朝前边走了过去,也不知道那人到底中了什么毒,能否解救出来还是个未知数。
大牢里光线很暗淡,走到那扇门前,还需要点上蜡烛才能看清地上躺着的那个人。
身上的衣裳褴褛,东一块西一块的垂着,整个人弯得就如一只虾米,手足正在慢慢的抽搐抖动,这个情景有几分熟悉,芳华才看一眼,便想到了古籍医书上记载着的八种剧毒药物导致的症状,那上边配了图画,正是这个样子。
“牵机,此乃中了牵机之毒!”她惊呼了起来。
所谓牵机药,其实乃是马钱子,这种草药含有********和********,毒性极强,据说服用以后会胃肠剧痛,全身抽搐不已,最后头与手足相牵,恍若弯弓,故此名为牵机。
“怎么样,可有救?”听着牵机两字,秦夫人心中一沉,牵机之毒,谁人不知?这人必死无疑,只不过还抱着一丝希望,既然芳华能剖腹取子,或许也能解这牵机之毒。
“尽力一试。”芳华点了点头,吩咐清月将药囊递了过来,从里边摸出几条蜈蚣和几只蝎子:“赶紧将它们研磨成粉,灌服。”
狱卒颤抖着手接了过来,飞奔着出去,须臾又端了个碗回来,这边芳华已经又弄出些草药给他:“且拿着这些去煎碗水过来。”
“芳华,这些都是什么?”秦夫人有些好奇:“能解牵机之毒?”
“我这是在古籍医书上看到的,也不是些什么金贵药材,只不过是拼力一试罢了。”芳华一双眼睛盯住躺在地上的那个人,从药囊里摸出了银针,按着他的穴位扎了下去,防止毒性更进一步侵入血液,然后一双手去掰开那人的嘴。
那人的牙齿咯咯作响,一直不肯张开,只不过芳华用了蛮力,一只手掰着他的上嘴唇,一只手掰着下嘴唇,厉呵一句:“快灌!”
旁边的狱卒有些吃惊,慌忙将那碗和真水的粉末端了过来,用一只手卡着牙齿,将那药水灌了下去。就听喉头咕噜了两声,嘴角有一丝药液流出,可毕竟还是大半碗灌了下去,芳华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将手指从那人嘴里抽了出来,那人咬得很用力,她的手指上已经有一道深深的齿痕。
“芳华,疼不疼?”见着洁白的手指上头那道牙齿印,秦夫人有些心疼:“快些去拿帕子来给小姐敷着。”
“干娘,不碍事,现在已经不痛了。”芳华低头查看那人的情况,见他那抽搐的速度放缓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或许还有救。”
这牵机中毒分位三种程度,轻度中毒则无抽搐现象,中等的头部手足抽搐比较缓慢,等及到了严重中毒时,则会抽搐得厉害,头足相就如牵机状,她刚刚进来看时,这人还是在开始抽搐,属于中等程度的中毒,或许还有救,迟来片刻便真的没救了。
古书上说若是牵机中毒,可用防风、甘草、勾藤、生姜和青熏一起煎水冲服,若是中毒程度深,便要以毒攻毒,用蝎子蜈蚣等毒物研磨灌服,她将这两种法子都用了上来,希望能派上用场。
等着药汤端了上来以后,犯人的抽搐已经缓解了不少,而且也开始发出了呻吟之声:“痛……水……”
芳华端了碗盏蹲下身子,让狱卒扶着他坐起来,慢慢将药水灌了下去,那犯人并没有像开始那般激烈的拒绝,而是随着她摆弄,仿佛间已经丧失了一切抵抗。
张指挥站在旁边,惊讶得嘴巴张得大大,他第一次见着芳华出手给人治病,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位小姐不是秦府的贵女,怎么会这般不嫌弃犯人通身的恶臭与邋遢,这般耐心的扶着他去服药?更令人惊奇的是,她怎么知道解这牵机之毒?要知道牵机与鹤顶红钩吻等都列为剧毒之药。
“张指挥,你不必吃惊,我这女儿自小便好医学,看了不少古籍医术,还跟着回春堂的梁大夫学了十几年医术哪。”秦夫人只觉得十分骄傲,自己这个干女儿可真是认对了。
“原来如此,这般高明的医术,在下真是佩服。”张指挥由衷的赞叹了一声,心中暗道,这般有本领的姑娘,也不知道谁有福气娶了她回去做媳妇呢。
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那犯人终于醒转过来,睁眼看了看面前站着的人,脸上露出了一丝丝疑惑的神色:“我这是在哪里?难道我没死?”
“你当然没死,还在五城兵马司。”张指挥摸着胡须,威严的看了他一眼:“你这贼人嘴巴倒是牢靠,可却万万没想到别人信不过你,想要让你永远闭上嘴。”
那人面如土色,口中喃喃道:“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是他们做的,我们是结拜,他们不会害我!”
张指挥冷笑一声:“你想不到的事情多着呢,结拜害你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世上因着钱财害人的还少么?”
“不会,我们是过硬的交情,我们对天发誓要同生共死,这么些年来都是彼此扶持,以前也不是没有失过手,可我们谁都没有供出对方来,没有被捉住的那个总是会想方设法将大牢里边的救出来,他们绝不会害我!”那犯人被人按着跪在地上,可精神头儿却一点也没清减,相反的有些狂躁:“你想要离间我们兄弟情谊,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张指挥气结:“那你倒是说说看,为何有人送来带着牵机剧毒的饭菜给你用?若不是有这位小姐在,你此刻已经是命丧黄泉了。”
听了这话,那犯人没了言语,身子忽然委顿了下来,口中喃喃:“我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我的兄弟绝不会害我!”
“张大人,我也觉得该不是他的兄弟下了毒手。”芳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欠了欠身子:“张大人,你不觉得奇怪么?根据狱卒回忆,那个送饭菜进来的人曾说了一句,兄弟们等他出去,前来探监的如何会说这样猖狂的话?难道不该是小心翼翼么?”
张指挥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不错,该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为何说这句话,肯定会是有自己的目的。”芳华想了想,眼睛灿灿的盯住了地上跪着的那个犯人:“我想他首先该是想让这犯人相信是他的过命兄弟给他送来的饭菜,不疑有他直接就给吃了,另外便是想要误导大人,让大人以为送饭菜进来的便是他的兄弟,这思路一走偏,真凶便再也找不到了。”
“不错!”秦夫人点了点头:“芳华你说的有道理,方才张指挥就认定送饭菜进来的便是这人的兄弟。”
张指挥仔细想了想,也觉得芳华的话很有道理:“你说得很对,我差点被他牵着鼻子走了,那依小姐所见,这个送饭菜进来的人究竟会是谁呢?”
“他死了,对谁最有利?”芳华伸手指了指那犯人,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有些人这几天晚上肯定没有睡好,担心他会将实情吐露出来哪。”
“对,肯定是那个幕后之人的手笔!”张指挥一拍转座子,冲那跪在地上的犯人大声道:“你是条汉子,为了道义不肯开口说出那个收买你们的人究竟是谁,你讲义气,人家可没有一分想到你,相反还欲将你除之而后快,你难道还要继续为他卖命不成?”
那人低头想了想,脸上露出几分挣扎的神色来,芳华走上前一步,大声道:“你与我阿娘无冤无仇,为何要在上元夜向她下手?我可不相信那时候你们兄弟几个是心火大盛,随便逮着一个人就要动手。张指挥说你是条汉子,可我却一点都看不起你,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就挥刀向那无辜之人,还能被称作汉子么?”
那人抬起头来,脸上有一丝冷笑:“你那阿娘心狠手辣,将一家人赶尽杀绝,这种人,人人得而诛之,我们兄弟几人是替天行道!”
芳华惊愕得张大了嘴:“我阿娘将人赶尽杀绝?你在说什么胡话?我阿娘柔弱得很,从来都只有被欺负的份儿,什么时候她去算计别人了?”
“哼,你自然不知道你那阿娘有多心狠,她未必要一一告诉你听。”那人一扬脖子:“我们是不会滥杀好人的,你阿娘是罪有应得!”
“你这是在说什么话?”秦夫人快步走到那犯人面前,劈手就是两记耳光:“我那妹子温柔贤淑,再好也不过的一个人,在你嘴里却变成十恶不赦的坏人,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你这莽夫,被人拿了当枪使,可有头脑?”
“你妹妹?”那人看了一眼秦夫人:“你又是谁?”
“我是兵部尚书秦慎如之妻,你杀的那个人便是我妹妹,她就连蚂蚁都怕踩死,怎么能将人赶尽杀绝?”秦夫人牢牢的盯住了那个犯人:“你这是被人骗了还不知道,一心为他卖命却不知道人家还在暗地里算计你!”
那人的脸忽然就白了一片,低下头,半天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