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来,依旧还是细雨蒙蒙,空庭寂寞,站在走廊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芳华觉得头脑清醒了许多,站在那里看了看远方迷蒙升起的水气,心里头有些怅怅然,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在脑海里盘旋。
按理说,五城兵马司审问一个人该是很简单的事情,为何好几日还没结果,唯一的可能便是那人不是寻常百姓,被吓一吓就把事情全说出来的,肯定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不会轻易松口。
可是过了这么多日,盛思文为何还不出手相救,他还真是沉得住气哪,是在找合适的人做为联系人,还是在想着如何开口?芳华一只手抚着朱红色的廊柱,低头细想,这件事情实在奇怪,像盛思文那种人,自己用把采药镰搁在他脖子上,他就会吓得哇啦哇啦的叫,自己让他买宅子就买宅子,写字据就写字据,为何对于这大事,他却能沉得住气,按兵不动了?
水磨青砖上爬着几只蚂蚁,刚刚从廊柱那边爬过来,似乎想要避开雨丝的侵袭,正努力的朝她脚边爬过来,可是似乎爬行的速度没有比过飘来的雨丝,有一只被雨珠粘住,几条腿扒拉扒拉的,可终究没有挣脱开来,被那渐渐漫过来的雨水淹没,再过了一阵子,它便被雨水冲到了台阶上边,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像什么拨动了它的心弦,芳华猛的一抬头,眼前忽然闪过一丝光亮:“啊!”
她提起裙子便往台阶下走,身后的清宁赶紧追了上来拉住她:“姑娘,外边下着雨呢,等我去寻了伞来。”
芳华站住了身子:“你快去。”
方才见着蚂蚁被雨水卷走,忽然间她想到了一种可能,有些人你不能把他看做是有好心肠之人,盛思文这种人渣,或许他比自己想象的更狠。
除了救人,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杀人。
死人是不能说话的,芳华想起了前世一部电视剧里的某句台词,我只相信死人,因为死人不会说话,只有他们才会永远保守秘密。
盛思文不从大牢里捞人,那便有可能会去杀人,想到此处,芳华有些着急,她得去告诉秦夫人,请五城兵马司加强对这犯人的看管,不要让他死,他死了,就没有人能将盛思文给指认出来了。
即便是下着雨,秦夫人还是去了演武场,芳华到主院没找到人,赶紧朝演武场那边过去,清宁撑着伞,都快追不上她急匆匆的脚步,油纸伞上绘着白色栀子花,水滴仿佛间从花瓣上点点滴落,沿着伞骨落了下来。
“芳华,怎么起这样早?听说昨晚照顾你嫂子到戌时,也不知道多睡一阵子。”秦夫人刚刚收了招式,正拿帕子擦汗,见着芳华过来,有些惊讶:“毕竟年轻,睡得晚起得早也不见有什么倦容。”
芳华走上前去,皱着眉头道:“干娘,我方才忽然有一种预感,盛思文不会去大牢捞人,相反他可能会下手杀人。”
秦夫人一怔,即刻便明白了芳华的意思:“啊哟,我倒是将盛思文想得太好了些。”
“干娘,咱们该怎么办?”芳华抬头望向秦夫人,有些担心:“若是这根线断了,咱们要想将盛思文给捉出来,还真有些难度。”
“芳华,你莫要着急,等会我便带你去五城兵马司,相信那张指挥会卖我一个面子。”秦夫人是个急性子,想到便要行动:“我去稍微冲洗下,用过早膳咱们就走。”
辰时,一辆马车在五城兵马司指挥所前停下,上头跳下一个高高个子的姑娘,一只手撑着一把油纸伞,一只手里拿着一张烫金名剌,她的步子迈得又急又快,一眨眼的功夫便来到了指挥所的门口。
“哎哎哎,你找谁?”守门的士兵一伸手拦住了她:“怎么还往前走哪?”
“不是我找谁,是我们家夫人找你们张指挥!”长弓将名剌递了过去:“我们家夫人乃是兵部秦尚书府上的当家主母。”
“原来是秦夫人!”
秦夫人的名头,在军营里还是挺响亮的,当年她在边关与秦慎如一道杀敌立功,乃是一时佳话,都赞她巾帼不让须眉,故此这五城兵马司的兵士也略有耳闻,当下肃然起敬,拿了名剌蹬蹬蹬的跑了进去,没过多久,又蹬蹬蹬的跑了回来:“张指挥有请秦夫人。”
张指挥约莫四十七八岁年纪,比秦慎如要大一两岁,可见着秦夫人,却实在客气,对秦夫人毕恭毕敬:“夫人今日至此,不知道有何指教?”
“张指挥,我是想来问问上元夜那个被捉住的歹人到底有没有交代幕后主使。”秦夫人捧着茶盏轻轻啜了一口,抬起头来,一脸的笑意:“本来以为五城兵马司是有些手段的,可怎么拖这些日,却还不见有什么供词?”
“夫人有所不知,这小子嘴硬,怎么撬也撬不开,不管我们用什么样的刑具,他就是装死不开口。”提起这歹人来,张指挥也是烦恼:“我也知道他肯定是受人指使的,只是奈何他熬得住。”
行凶的并不止那一个人歹,还有两个同伙,这是绝对存了下死手的心意,更何况都还是练家子,如何会与一个民妇有这般深仇大恨?又有谁会平白无故去袭击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这事情后头肯定有人指使,只是那人不肯开口说,自己暂时还没法子撬开他的嘴。
“你们五城兵马司的刑具太少了,该去刑部讨要一些来。”秦夫人撇了撇嘴:“我就不相信了,重刑之人还有那般坚持之人。”
“夫人,严刑拷打逼迫供状,不是我张某所为。”张指挥皱了皱眉头:“我寻思着,若是他再不开口,那我便将他移交到京兆府去,让那边去处置。”
“这倒也是个法子。”秦夫人点了点头:“那石进荣是个狠心的。”
“大人,大人,不好了!”一个士兵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脸色仓皇:“有犯人……好像要死了,看样子是服了毒!”
“啊?”张指挥一惊,站了起来:“是哪个监牢里的?”
“就是上元夜进来的那个!”兵士有些惊慌失措:“方才属下去巡防,就见那边狱卒在喊死人了,跑过去一看,那人全身抽动,嘴角在流血……”
“我去看看!”芳华猛的站起来,果真有人要害这歹人!
张指挥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芳华:“你去看什么?”
“张指挥,这是我的女儿,她懂医术,让她去看看是否还有救。”秦夫人也站了起来,不等张指挥开口,朝那士兵道:“带我们去大牢那边瞧瞧。”
听说芳华是秦夫人的女儿,张指挥不敢怠慢,赶紧亲自领着她们朝大牢那边过去,此时那里已经有些混乱,虽说五城兵马司的大牢里关人是常事,可死人却并不常见,因着毕竟五城兵马司主要是掌管京城的城防安全,遇着重大的案例,就已移交给京兆府去审理,上元夜里捉住的这人若不是有秦慎如来交代过,早就没在这大牢里头了。
“大人,你快来看!”狱卒白着一张脸,身子都在颤抖:“这人……不好了。”
“究竟是何原因?”张指挥一边跟着朝前走,一边很威严的发话,那狱卒战战兢兢,心里头跟打着鼓一般,不敢抬头看张指挥的眼睛。
今日一大早的就有人过来探监,本来狱卒是不准他进来的,可架不住人家塞了一块碎银子,便将那人给放了进去:“真的只是去送些吃的,可不能说话,不许串供!”
“哪能呢,大人你可以在旁边看着,我可真的是去给他送些吃的东西!”那人想了想,干脆将篮子推到了狱卒面前:“为了不给大人添麻烦,劳烦大人给我送进去便是,就说给他带了些好饭好菜,让他放宽心,他兄弟在外边等着他出来哩。”
狱卒白了他一眼:“你可真是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都拿刀子杀人了,哪里就能说放出去便放出去的?”
“咳咳,大人,这是让他能安心嘛。”那人狡狯的笑着,朝狱卒点头哈腰了一阵子,将篮子放下,人飞快的走了。
狱卒也没多想,将那篮子提了送到了大牢里,将那人的话转述了一遍,最后还自作聪明的加了一句:“看起来你小子还真是有后台,幸得爷这几天也没薄待了你,出去以后可别记仇哇!”
那犯人打开篮子,见着里头放着一个食盒,揭开盖子,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忍不住食指大动,拿了筷子便将那些饭菜狼吞虎咽的吃了个干干净净,可还没得一刻钟,他便有些不舒服,开始呼喊起来:“痛,痛……好痛……”
“有人送了饭菜进大牢?”芳华眼睛一亮:“可知道他是谁?”
狱卒耷拉着脑袋,有些心虚:“小人也没看得仔细,只知道那人个子不高,相貌十分猥琐,八字胡须,嘴边有一颗豆大的黑痣。”
“既然有这特征就好办了,张贴告示慢慢寻访便是。”秦夫人点了点头:“快寻了画师过来,细细将他的模样画下来。”
“干娘,指不定那人是乔装打扮了哪?”芳华却不觉得乐观,既然有这么大的担子来大牢这边下毒手,该早就有所准备,贴个黑痣什么的,也不是一件为难的事情,只恐那幕后之人故意误导。
“这……”张指挥点了点头:“也不是没这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