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今日已经是二十八，可朱雀街这边还是有人走动，才这么短的光景，门口已经围了些人，正好奇的朝摊位那边几个人看过去。
“慎王府的管事……”
“可不是吗，那后生瞧着也是个没什么家底的，还是莫要跟他争什么了，人家愿意多出半两银子哪，济世堂还不是瞧着谁出的银子多久卖谁？”
周围的窃窃私语传到了芳华的耳中，让她心中更是有些难受，这买卖就是要讲规矩，做人可不能唯利是图，凡事讲求个先来后到，自己绝不会因着那管事多出了半两银子便将年货卖了他。
芳华憋着一股子气，走到了摊位面前，虎子见她过来，抹了下额头的汗珠子：“芳华姐姐，你可来了，这两人都要买药膳，这位叔说想多出半两银子……”
“虎子，你可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做买卖要守规矩，咱们可不能唯利是图，这跟做人是一样样的，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心里要有一杆秤。”芳华很严肃的望向虎子：“像这样的事情，你应该知道怎么处理。”
虎子有些羞愧：“芳华姐姐，我知道了。”
“以后再遇着这样的事情，你该怎么做便怎么做，不用再喊我出来，知道否？”芳华声音放缓和了些，转头过来，笑微微的看了那中年男子一眼：“这位大叔，不好意思，我们济世堂的药膳已经卖完了，您要不要看点别的东西？”
“什么卖完了？那不还有两盒吗？他又没有给银子，你干嘛不卖我？”那中年人伸手指了指年轻人怀中的两只盒子，脸色很不好看：“真是将爷给惹恼了，我多出一两银子，两盒三两，怎么样？”
“这位大叔，看起来你是不差钱的主儿，又何必跟他计较这两盒药膳。”芳华笑意盈盈的望向那中年人，将声音放得极软：“大叔，你且到这边来瞧瞧。”她回头喊了一声吴三：“快，将那上好的长白山老山参拿过来给这位大叔瞧瞧。”
“好。”吴三在那边应了一声，拿着盒子奔了过来：“东家，给你。”
芳华将那盒子擎在手中，朝那中年人晃了晃：“大叔，你瞧这个怎么样？也有珍珑坊的盒子装起来的，卖得也不贵，二百两银子一支，你瞧瞧这参，已经成形，至少有两百年了，这参须都粗得很了哪。”
那中年人瞥了那老山参一眼，讪讪道：“还用不到这般贵的东西。”
“既然这样，我也没别的法子了。”芳华将那老山参交还到吴三手中：“大叔，你若是不嫌弃，我们这里还有用纸包着的药膳，我给你算得便宜些，你看如何？”
“我要送人的，怎么能那纸包着的，多寒碜！”那中年人摇了摇头，鼓着眼睛盯住了芳华：“算了，既然你不卖慎王府这个面子，那我还有什么法子？只好不买了。”
这话里，有些威胁的语气，明面上说不买了，可实际上却就是在说，你若是不卖这药膳给我，那便是与慎王府作对。
芳华两道眉毛拧了下，心里有些动气，只是脸上却不能表露出来：“这位大叔，谁又敢不卖慎王爷的面子？只是今日这事情却有些为难，我也不能就将这信义两个字扔掉。我听说那慎王爷气度大，最能理解人，若是他知道了这情况，定然也会觉得我做得对，肯定不会责怪于我的，这位大叔，你说是不是？”
那中年人狠狠的盯着芳华看了一阵子，恨恨转身，拂袖而去。
“哟，钱大夫，你怎么便将他给得罪了？”等着那人走开，旁边的掌柜才悄悄的溜了过来低声给芳华说：“他是慎王府得力的管事，姓熊，素日在我们这些铺子里头采买东西，都要索拿卡要的，今日他愿意多出一两银子买你的东西，你便卖了呗，何必得罪了他。”
“大伯，你的好意我领了，可我觉得做生意得讲规矩，谁先来就卖谁，后边来的那个，出再多银子我也不能卖，若是做生意没诚信，以后谁还敢信得过你？”芳华瞅了一眼那个缩在角落里，抱着两盒药膳的年轻人，温和的笑了笑：“不要紧，他已经走了，这两盒药膳我们济世堂卖给你了。”
年轻人的脸忽然就红了，那本来苍白的底色上顷刻间就红艳艳的一片，就如五月里的榴花一般，红得惊人。
芳华见着他那神色，直觉有些不对：“这位大哥，你是……”
那年轻人抖抖索索的将一只手伸进衣兜，从里边掏出了一块碎银子来：“我就这么多了，够了么？”
虎子睁大了眼睛：“这怎么够？”
这块碎银子，最多也就一两，怎么能买两盒？早知道他没银子，还不如直接卖个那个慎王府的管事呢，现在好了，既得罪了人，东西还没卖掉，虎子气得吭哧吭哧的直喘气，脸都涨红了几分。
“我……真没银子了……”那个年轻人讷讷道：“我来了好几次，都不敢过来说要买药膳，可是想着我娘的身子……”他的声音越发的低沉了：“自从我记事起，我娘的身子就不好，有时候还会晕厥过去，我真怕她就这样去了，将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留在这世间……”
说到后头，他再也说不下去，只是笔直的站在那里，一只手抱紧了两个盒子，一只手伸到了芳华面前，那块碎银子在掌心，发着点点银光。
“你娘身子这般弱，可曾看过大夫？”听得那小伙子说得凄婉，芳华的心不由得一动，当年她与钱香兰，不也是这般相依为命的在桃花村过日子吗？若是钱香兰不在了，她还不知道会有多么伤心呢。
“哪里有钱看大夫……”那年轻人低着头，口里喃喃道：“都是我没用，每次攒了点钱想雇辆车送她来京城看病，她总是坚持不要来，说她不想去人多的地方去，有一次我先雇好车再去接她，她死命抓着房门不肯出去，最后竟然晕厥了，自此以后我不敢再提这事。”
这可真是奇怪，有病不就该要治？为何要放弃治疗？芳华皱起眉头，心中暗自揣测，也不知道这年轻人的娘到底是生了什么病？
“你可要好好劝劝你娘，有病就得治，你看那蔡桓公忌医，最后是什么结果？”芳华叹息了一声：“我这药膳也不是包治百病，若想要你娘身子好起来，总归要把脉以后知道她的病根，方才好对症下药。”
“我……”年轻人嗫嚅了两下，低声道：“我没银子，请不动京城里的大夫，有时候村里偶尔会来个游医，可都是骗人的，把我好不容易攒下的银子全骗光了，我娘的身子还是那样，没什么起色。”
“唉，你也怪不容易的。”芳华唏嘘一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生活在最底层的穷人，总是会有那么多悲哀与无奈。
年轻人的那只手执着在她面前摊开，那一小块银子静静的躺在他手心，忽然间好像变大了几分。
“这是我半年才攒下来的，可能不够，但我还是希望能买到这两盒药膳，好给我娘去补补身子。”
他的目光中有殷殷盼望之色，看得芳华更是心软了几分，她将那块银子拿了过来，冲他点了点头：“好吧，卖你。”
“真的吗？”那年轻人眼中闪闪有光，朝芳华弯腰下去：“多谢多谢！”
芳华淡淡一笑：“谢什么呢，谁都会有个困难的时候，以后多挣点银子，好好供养你娘，最好劝着她来京城看看病，莫要让身子给病拖垮了。”
听着芳华这般说，那年轻人有几分紧张，一双眼睛巴巴儿的盯着芳华不放：“这位姑娘，你是个好心人，要不是麻烦你去跟着济世堂的大夫说一声，能不能在他得空的时候去乡下给我娘看看病？”
“你要请大夫去你家看病？这也是个法子。”芳华点了点头：“你娘这病看起来有些严重，总得尽早治才行。”
“我也知道，曾经去过回春堂请那位汤大夫，他问我能出多少银子，我把家底儿掏给他看过，他摇着头说他去不了，还说那点银子还不够车马钱……”年轻人咬了咬嘴唇，脸上露出了难过的神色：“都是我不好，没本事挣到银子……”
“你也别自责了，尽力而为就已经是尽孝了。”芳华见他那难过模样，赶紧安慰他：“你这般有孝心，你娘心里一定很高兴。”
“我听人说这济世堂里有个很好的大夫，姑娘，竟然你是这里的东家，能不能替我去说说好话，请他去给我娘看病？”年轻人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半分也不肯放松。
“我便是你口里说的那位大夫。”芳华笑着望向他：“你稍等，我先去知会我娘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