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大夫最近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实在太惬意了。
做了不少年的鳏夫,忽然间身边有个人在嘘寒问暖,梁大夫觉得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他摸了摸身上的夹棉袍子,看了看袖口细密的针脚,心里头美滋滋的一片。
每日里头一到饭时,梁大夫便翘首张望,盼着阿花提了篮子过来给他送饭,一边陪着他用饭,一边跟他说济世堂的事情。梁大夫拿着筷子扒拉着饭菜,竖着耳朵仔细听,唯恐漏了一个字,特别是有关于钱香兰的事情。
“济世堂现在生意还可以,每日里头都有人来买药膳,芳华姐姐也京城出去给人看病,诊金比桃花村收得高多了。”阿花说得眉飞色舞,一心认为芳华肯定赚了不少银子——芳华姐姐在桃花村的时候,每次给别人看病,不过是几个鸡蛋,或者是一些玉米粉之类的,可到京城就不同了,实打实的银子,看得阿花眼睛都直了!
听说光是兵部尚书府里给的诊金就是十两!而且还来济世堂抓了不少的药,都是很贵很贵的!济世堂里每日里卖的药膳也有几十两银子,对了,最近还卖了一辆轮椅呐,三十两银子!阿花掰着手指头算,只觉得十根手指头都不够用,完全不知道她的芳华姐姐每日里能挣多少钱……总之,是很挣钱很挣钱,很挣钱的那一种!
梁大夫听着阿花说得眉飞色舞,心里头有些惆怅:“有多少人在济世堂吃饭呢?你干娘忙不忙得过来?”
阿花睁大了眼睛,一脸惊诧:“梁伯伯,有我和清月清宁姐姐她们一起帮着做,没问题的啦。”
还是没听到关于钱香兰的消息,梁大夫有些失落,不甘心的继续问:“这菜是不是你干娘炒的?实在美味。”
“那肯定啦,我干娘做的饭菜,个个都说好吃,那些来看病的人,用了我干娘做的饭菜,都舍不得走了咧。”阿花提起钱香兰便是一脸的笑:“梁伯伯,你快吃饭呀,别现儿是冬天了,可要趁热吃,否则饭菜都凉了。”
“哦哦哦……”梁大夫只好加紧了用饭的速度,心中怅然。
阿花等着他吃完饭,将碗筷收拾了,朝梁大夫摆了摆手:“梁伯伯,我回去啦,你晚上记得过来紫槐胡同这边用饭哟。”
“啊,好,好,好。”梁大夫心里跟擂鼓一般,竟然有些少年人的羞涩。
早些日子,梁大夫都是回家自己随便弄点饭菜吃吃,总觉得吃到嘴里寡淡无味,一个人对着一盏油灯,形单形只,他有些惊诧,自己原先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或者那时候自己还有两个儿子要抚养,父子三人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也就过了,现在阿远成了亲,带着媳妇去江南那边过自己小日子去了,而阿志现在跟着主家在跑生意,鲜少回来,剩下他一个人,这日子就显得凄清起来了。
特别是……梁大夫尴尬的笑了笑,怎么自己心里头好像装了个人,一想到她,便觉得热乎乎的一片。
自从知晓了钱香兰的身世,梁大夫便格外的怜惜她,总觉得她吃了太多苦,需得有个知冷暖的人去爱惜她。有时候他颤着胆子想,若是自己提出要娶她,也不知道钱香兰会不会答应……哎,她是个好女人,需得有更好的人去配她,梁大夫有些沮丧,自己行医一世,既没有积蓄也没什么长处,怎么好意思开口。
只不过即便他觉得自己配不上钱香兰,梁大夫还是挺想见她,每次远远的看到钱香兰的身影,心里头就暖了起来。
芳华开了济世堂,钱香兰过去帮忙,之后梁大夫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每日中午都是阿花过来送饭菜,他旁敲侧击的问些济世堂的事情,希望得到有关于钱香兰的消息。阿花年纪小,尚不知事,也没听出其中的意思来,每次回的话都不是他想要听的,十句话里有九句是提到她的芳华姐姐,梁大夫更是觉得这心里头好像有一百只猫爪子在挠他一般,心里头痒痒的,可又没法子止得住。
幸得他收了个贴心的好徒弟。
早两日芳华来了济世堂,提了两盒子糕点:“师父,徒弟孝敬你的。”
梁大夫瞅着她直乐呵:“怎么想到要给师父买糕点了?”
“师父,你晚上回去一个人不方便弄饭菜,不如就将就吃吃这个?”芳华拎着糕点盒子,眼睛不住的朝梁大夫脸上睃,她问了阿花,只说梁大夫问济世堂的情况十分勤快,还问了便宜娘每日里都做些什么——看起来有戏啊,自己得好好补补火。
“没事没事,我回去随便弄点就行了。”梁大夫接过两盒糕点,脸上笑得欢快,心里却是酸涩,单身的日子真不好受,特别是晚上一个人,被子盖得再多,也抵挡不住夜间的寒意。
“师父,你一个人吃,怎么好弄?做两三个菜便浪费了,若是只做一个菜,又对不住自己的胃,不如这样吧。”芳华狡黠的笑了笑:“你到我们紫槐胡同这边用了饭,再回家去?反正咱们也就隔了三条街,不远。”
梁大夫眼前一亮,可又怕芳华看穿他的心事,轻轻咳了一声:“这样……不打扰了罢?”
“师父,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呢,人多吃饭热闹嘛。”芳华将那两盒糕点向前推了推:“那师父你是不是更喜欢一个人在家里里吃糕点呢?”
“不喜欢。”梁大夫老老实实的回答,眼睛望着那糕点盒子,只觉浑身不自在。
“这不就结了?师父你不喜欢在家里吃糕点,那就到紫槐胡同来吃饭呗。”芳华笑着拍了拍糕点盒子:“这个你拿回去送给你邻居家的孩子们吃罢。”
徒弟贴心,师父有福啊,梁大夫感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从那以后,梁大夫每日的晚饭都是在紫槐胡同用的,而且每次他去紫槐胡同的时候,那里都只有钱香兰与阿花两个人,其余都还在济世堂忙着没回来,梁大夫很自然的就过去给钱香兰帮忙:“钱家妹子,我来帮你洗菜吧。”
钱香兰慌忙将菜篮子夺了过来:“不用不用,你累了一日,赶紧去歇着吧,我给你沏茶。”
“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忙呐?我的菜虽然做得不好吃,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
两人抓着菜篮子推来搡去,不留神这手便碰到了一处,多年的鳏夫与独居的妇人,第一次接触到了异性的手,都吃了一惊,只感觉被雷击中一般,酥麻难耐,两人都赶紧撤手,那菜篮子跌在地上,里头的青菜洒了一地。
“干娘,梁伯伯,你们这是干啥?”还没等两人说上一句话,阿花听着响动,很煞风景的冲到了厨房这边:“菜怎么洒了呢?”
“是啊,洒了洒了……”钱香兰慌忙蹲了下来捡菜叶子,脸红得像块大红布,血似乎要从肌肤下渗出来。
梁大夫也赶紧弯腰下来帮忙捡菜叶子,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故意还是真不留神,又一次与钱香兰的手碰到了一处,两人吃惊的相互看了一眼,慌忙转头,不再四目相视,两颗心都砰砰的跳得厉害,彼此好像都能听到对方那惊慌的心跳之声。
这件事情之后,梁大夫不敢再去钱香兰身边帮忙,只是帮着从水井里提水,做些抹桌子洗碗的活计,钱香兰也不敢与梁大夫接近,两人的距离保持得恰到好处,既不太生疏,也不太密切。
芳华在旁边观察了好一阵,只觉得奇怪,她本来觉得阿娘和师父应该是会彼此中意的,可看了这么些日子,发现两个人之间好像隔了条沟,谁都不敢伸腿迈过去,她不由得琢磨着是不是因着便宜娘还惦记着盛思文?
可是看起来也不像啊,上次盛思文到桃花村找她,便宜娘可是斩钉截铁的拒绝了跟他去盛府的要求,怎么着也不会还对那个渣男有情吧?很有可能是因为她包里还收着一张婚书,她觉得自己是已婚之身,不敢与梁大夫来往。
她一定要将便宜娘这心理包袱给甩了,芳华捏了捏拳头——阿娘跟师父面前有一条鸿沟?她要飞起一脚将两人踹到沟里去,让他们躲到沟里去甜甜蜜蜜。
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她朝褚昭钺招了招手:“阿钺,这件事情你非得帮忙不可。”
褚昭钺就像一条摇着尾巴的幼犬,欢快的朝芳华奔了过来:“芳华,你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只管说。”
“我想要你陪我去找盛思文,将我阿娘的事情说说清楚。”芳华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件事情给解决了,不说盛思文是不是会惦记便宜娘,就是那个盛夫人,肯定也不是个善茬,总得将这两人给踢到一旁不让他们来找麻烦。
“芳华,这样做不妥当。”褚昭钺摇了摇头:“你觉得盛思文那种卑鄙小人,会因为你找上门去就会乖乖从命了吗?”
“这件事宣扬出去,对谁都没好处。”芳华冷笑了一声:“你觉得若是让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了盛思文竟然停妻再娶,他的脸往哪里搁?我这次去找他,不仅仅是要将我阿娘的问题解决了,还想要替我阿娘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