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演武场的门口站着三个人，中间那位穿着白色锦袍的年轻公子，正翘首盼望着门口的那条青石小径，听到细碎的脚步声，他慌忙整了整衣裳，挺直了脊背：“看我冠带，可适合否？”

“大公子，还早着呢，依着这脚步声，只怕是还得差不多半盏茶功夫才得到。”苏福看了看站在自己前边的主子，实在有几分想不通，自家公子是怎么了，都还没见着钱姑娘，就开始担心自己的衣裳是不是穿得合适了——分明在府里就已经配了许久，怎么到了这秦府又要问上一遍？

苏禄白了他一眼，心里说你知道什么，这可是正常反应，就如自己跟着公子去济世堂，也会要将帽子上的灰尘给弹上一弹的。

“半盏茶功夫……唉……”褚昭钺背着手在身后朝左边走了一步，又朝右边走了一步，心里头有些焦急，昨日花茶宴回来一堆事，都没来得及去看芳华，今日一早跑去济世堂，却听闻她已经来了兵部尚书府，赶紧抓了几服药膳，赶着追了过来。

细细的说话之声越来越近，褚昭钺支起耳朵来仔细听着，他听到了芳华的声音。

仿佛有谁用手指轻轻的在心头上挠了一下，又酸又爽，褚昭钺只觉得自己全身都轻松了起来，好想高呼一声，整个人身子朝屋顶上边蹿了过去。只是碍着两个长随还在身边，他觉得自己很不适合这般肆意表露，想了想还是将这举止给压了下来，垫了垫脚尖，似乎将身子拉长了些往那条来路上看了过去。

一袭橙黄色的衣裳，那是秦夫人，她身边的那个姑娘窈窕纤细，在秦夫人高大身材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娇小玲珑，双环髻，垂髫在胸前飘拂，一双眼睛又大又明亮，看得他心中好一阵甜。

这世间谁有她这般灿灿明眸？又有谁能令他这般动心？望着芳华姗姗而来，褚昭钺脸上笑意深深，昨儿那副冰山脸早就消失不见。

“师父！”快步迎了上去，褚昭钺行了一礼：“阿钺给你送药膳来了。”

秦夫人一抬下巴：“小猴子想糊弄我，分明就是追着芳华过来的。”

褚昭钺一点也没有被揭穿的尴尬，只是笑着道：“师父慧眼如炬，只不过徒儿给师父送药膳来也是真的，师父可不能不相信徒儿的一片真心。”

“哼，算你还有一份心。”秦夫人伸手拍了褚昭钺一巴掌，攥住了他的胳膊：“阿钺，你可真不配做我的徒弟。”

褚昭钺“啊哟啊哟”的喊了起来：“师父，徒儿又有哪里不对得罪了你？”

秦夫人用劲一掐：“当年我去找你师公谈亲事，才两句话就把事情给摆平了，你可倒是好，这么久了还没将芳华追回去呢？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该成家立业啦。”

“师父，不是徒儿不想成家立业，总要芳华答应才行。”褚昭钺觑着秦夫人的脸色，心里头明了，故意将那叫声喊大些：“师父下手好重啊，好痛！徒儿知错了，下次多用些功夫不行么？”

芳华在一旁见着褚昭钺的两道眉毛皱在一处，瞧着十分难受的模样，不由得也吃了一惊，秦夫人这也下手太重了些，素日里她都是这样教阿钺学武功的么？虽说严师出高徒，可这也太严格了些。

她慌忙攀住了秦夫人的手摇了摇：“干娘，你就饶过阿钺吧，不是他不上紧，是我还不想嫁他。”

“干娘？”褚昭钺听得这两个字，眼睛瞪得溜圆，完全忘记了自己装模作样的事情来：“芳华，你认了我师父做干娘？”

“怎么？我能收你做徒弟，自然也能收芳华做干女儿，改个日子我还要去秦家帮我在族谱上给芳华添个名字，正正式式变成我秦府的小姐哩。”秦夫人瞥了褚昭钺一眼，将手松开了几分：“日后你若是敢欺负芳华，我这个做干娘的可不会轻饶了你。”

“师父，我疼爱芳华还来不及，如何敢去欺负她？”褚昭钺心中大喜，朝秦夫人拜了一拜：“还是师父考虑周到，徒儿不胜感激。”

芳华的身世，始终是母亲的一块心病，虽说钱香兰也是过了明路的，可毕竟盛夫人嫁盛思文在前，芳华说来说去还是落到外室女三个字上头。现在秦夫人收了她做干女儿，干脆让芳华跟那盛思文断了个彻底，到时候她的身份便是秦府的小姐，这就比外室女这身份强多了，想来母亲也不会再说多话。

秦夫人笑着将褚昭钺一拉：“你拜我有啥用？你要拜的是芳华，她不点头，你这亲事也玄得很哪。”

“师父，你是不知道了，我跟芳华有约定。”褚昭钺站直了身子，眼睛瞄向了芳华：“我们有两件事情要解决，不解决芳华就不嫁我。”

“哟哟哟，我都是白操心了，没想到你们俩私下里已经说好了。”秦夫人将芳华的手一拉就往褚昭钺手掌里塞了过去：“那我便不杵在这里碍手碍脚了，你们且先说说话，我来看看你送的药膳究竟是些什么，若是没花功夫挑的，仔细师父打破你的头。”

握着那柔若无骨的小手，褚昭钺心里好一阵激荡，上上下下的不肯落底，芳华却有些尴尬，低着头只是不说话，秦夫人站在一旁笑眯眯的看了看：“我还是走罢，这两人谁都不愿意搭理我。”

“师父！”褚昭钺怨念的喊了一句，师父这是在撮合他们还是在添乱？

“你别管我，管着芳华就是了。”秦夫人决定不再捉弄徒弟，带着几个丫鬟朝苏福苏禄走了过去：“药膳呢？拿来给我瞧瞧。”

“芳华，我昨儿将褚昭志扔到水里头去了。”

“什么？”芳华抬起头来，有几分惊诧：“你将他扔到水里去了？为何？”

“我祖母一定要我去那金花茶宴，我便觉得有哪里不对，故意露了个破绽，他们果然就动手了，有人推了我轮椅往湖边去，大抵是想要连人带轮椅推下湖去。”

“果真如此？”芳华惊呼了一声，简直不敢相信：“心肠这般歹毒？”

她知道大家族里利益冲突多，自然会有勾心斗角，就如《红楼梦》里说的，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了东风，可她却没想到那些人竟然会这般狠毒，非得置人于死地不可，那——褚昭钺上回受伤落难在桃花村，约莫也是那些人的手笔了。

“阿钺，你得住出来，不能再到那里住着了。”芳华有些担心，一双眉毛蹙了起来，这些阴险小人，谁知道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她想起了自己陪嫁的药材里被人放了半夏的事情，指不定就是楮国公府的人做下的手脚呢？也不能全怪到盛夫人头上去。

大约有人以为自己要拿那些药材给褚昭钺治病，故此在药材里加入了半夏，等着褚昭钺喝了那熬出来的药汤蹬了腿，那些人就如愿以偿了，不仅能成功的将褚昭钺除去，还能找到一个背锅的人。

芳华不由得冷冷的打了个寒颤，这楮国公府，就如一只吃人的怪兽，张大了嘴蹲在那里，想要将靠近它的人都吞进肚子里头去，而面前站着的褚昭钺，却已经在那怪兽嘴里挣扎了那么多年，也不知道会不会落入它的腹中。

“芳华，不打紧，你别担心我，我会注意的。”褚昭钺朝她笑了笑，握紧了她的手：“小时候我曾经溺水，差点死了，母亲给我去算了一卦，说我福泽深厚，会长命富贵。”

“那些算卦之人，就靠两张嘴皮子吃饭，他们说的话你也相信？务必要谨慎小心！”芳华的眉头打了一个结，正色道：“你别说说笑笑，这可不是好玩的事情！”

“芳华，你这是在关心我么？”褚昭钺抓紧了她的手几分，脸上俱是惊喜：“我太高兴了，太高兴了！”

“你说什么呢？”芳华只觉得自己脸上烧得厉害，心道自己肯定已经红了脸，有几分不好意思，将头低了下去：“你再胡说八道，我便不与你说话！”

“别别别……”褚昭钺有几分惊慌，晃了晃芳华的手：“我不说还不行？”

“那你说说，昨儿有哪两位为了你竟然争吵起来了？褚大公子的魅力可真是不小哇！”芳华调整了下自己的思绪，重新抬起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向褚昭钺，唇边带着一丝讥讽的笑容：“我就奇怪了，你这******冰山脸，怎么还会有那么多人喜欢？”

“芳华，那是她们的事情，跟我没关系。”褚昭钺赶紧向她解释：“我眼里只有你一个人，别的女子，我正眼也不会瞧。”

“谁知道你瞧了没瞧？”芳华嗤之以鼻，心里头却有几分惊诧，自己今日是怎么了，怎么就这般拿乔做致起来，揪着这些破事儿不放作甚？小家子气十足呐。

“芳华，你要相信我，若是你不相信，我可以向天发誓！”褚昭钺举起手来：“我若是敢辜负芳华，那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芳华慌忙抓住他的手：“发什么誓，自己心里知道便行了。”

这话刚刚说完，她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耳畔传来褚昭钺低低的声音：“芳华，我便知道你在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