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裴尧看着崔水晶那渐渐远去的背影,却没有丝毫听见他声音的样子,也没有打算停下脚步的样子,心口惊慌一片。顾不得别的,大步追上前去,想要求证一直以来自己的猜测,猩红眼眸紧锁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她,猛地大步上前,拽住她的手腕,却不想落了个空。
裴尧怔在原地,看着那躲避自己的崔水晶,那只准备抓住她手腕的大手僵在半空中,心头惊涛骇浪,整个人就像被定住那般,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漠茶却像是没有看见裴尧脸上的尴尬一样,缓缓转过头,垂首看着站在她身边的小濯,眸光渐渐变得柔和,柔声开口。
“咱们走吧。”
话音落下后,漠茶便牵着小濯的手往大街深处走去,将怔楞中的裴尧甩在身后。
裴尧看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直至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僵在半空中的缓缓滑落而下,无力的垂下,攥紧成拳,借此发泄情绪,一团怒火在心口不断燃烧着,将他那仅存的理智燃烧殆尽。良久,懊恼的转过身,一拳重重砸向身边坚硬的墙壁,疼痛的感觉瞬间席卷而来,却无法缓解心口的难受。
在这个世界,能够将自己漠视成空气的,只有漠茶一人了。
崔水晶果真就是他日思夜想的茶茶。
他的茶茶震得是福大命大。
竟然能够从那里面侥幸生还。
这是老天爷给他的一个机会是吗。
让他能够在有生之年偿还自己的罪孽。
不过,他不懂的是。
茶茶没死的话,怎么会听不见自己在叫她。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水晶失聪了,只所以没听见你在叫她,可能是助听器没电了。”
池申旭那温润的嗓音倏地在裴尧身后响起,惊得他立刻转身,看着拄着拐杖,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池申旭。脑海中回荡着他刚刚说的那句话,整个人如遭雷击,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失聪……
助听器没电……
怎么可能,他的茶茶……
竟然听不见了。
他多么希望现在听到的不是真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按照茶茶刚才的对自己的反应来看,令他不得不相信听到的这一切。
“这位先生,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池申旭闻言,缓缓停下步伐,淡淡勾唇,薄唇轻启。
“池申旭,是漠茶的主治医师。裴先生,能够搀扶我去一旁坐坐吗,我把一切的事情告诉你,这里面就包括你最感兴趣的茶茶失聪的事情。”
最后,他还是选择将小濯的事隐瞒下来。
因为他答应茶茶了。
有关他的,绝口不提。
裴尧闻言,微微颔首,上前来到池申旭的身边,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往刚刚与崔水晶一起用餐的餐桌。
池申旭坐下后,缓缓将一切事情的经过通通告诉了裴尧,即便如此,还是避开了有关小濯的事情。
裴尧看着池申旭那不断蠕动唇瓣的样子,大脑一片空白,他说的话已经听不进去了,只觉一阵晴天霹雳,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心头蔓延开来。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那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脑海中不自觉的幻想着漠茶那五年艰艰苦生活的样子,心口越发的痛,抿了抿唇,颤抖着唇瓣,嘶哑着嗓音道。
“孩子呢。”
他记得茶茶离开时腹中还有两个月的胎儿。
而现在,她回来了,孩子哪去了。
是不是刚刚那个喊她妈妈的男童。
那个孩子跟自己一样都有一双幽深的眼眸。
肯定是他,对不对。
“孩子……在那场事故中胎死腹中。”
裴尧听着池申旭那波澜不惊,宛若一滩死水般平静的语气,瞳孔骤然一阵紧缩,心脏在那瞬间停止了跳动,脑海中的幻想在那瞬间破碎,脑海中回荡着他说的那句话,整个人如遭雷击,全身的血液停止了流动,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胎死腹中……
就是说那个喊茶茶妈妈的孩子不是当年那个孩子。
而他的孩子在五年前就死了。
如果当年的他没有做出那件事,或许茶茶还平安无事。
而孩子可能早就出生了,甚至都会叫他爸爸了。
而愚蠢的他却做了。
导致他的孩子离开人世,失聪了。
而造成这些难以挽回的结果的人就是他。
裴尧失魂落魄的缓缓起身,双手撑着桌子,脸色煞白煞白的,胸口闷痛闷痛的,放在桌上的手不断的收紧再收紧,清楚看到了自己手背上那暴跳如雷的青筋,从喉间溢出声音。
“谢谢池先生告诉我这些。”
话音落下后,裴尧竟然当着人来人往的街头,对着池申旭是一个包含感谢的鞠躬,这是他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放下自己引以为傲的尊严,也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缓缓站起身,转身往大街另外一个方向走去,每迈出一步,都牵动着心脏的闷痛,双腿就好像灌了铅那般沉重,行走起来是那样的艰难,高大挺拔的背影在知道噩耗后显得那样的沧桑,不堪一击,摇摇晃晃的,好像随时都能跌倒般无力。
此刻,池申旭的别墅内。
封闭浴室内,漠苍濯全身****的坐在浴缸内,乖巧的任由妈咪为自己洗头,闭着眼感受着头皮处那力道适中的按摩,脑海中回想起之前听到的那个男声,疑惑开口,询问道。
“妈咪,下午那个跟你说话的人是谁,我怎么不认识那个声音。”
漠茶闻言,微怔,停下动作,裴尧那张棱角分明且冷峻的脸闯入自己的脑海中,眼眸一黯,掌心下下意识的稍稍用力。
“啊,妈妈,你抓疼我了。”
漠茶听到小濯的惊呼声,方才回过神,垂首看到了他那隐忍疼痛的表情,心,犹如刀绞,缓缓垂首,抵着他的额头,眸光紧锁那张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小脸,心口疼痛越发疼痛,饱含歉意的说道。
“对不起,小濯,弄疼你了对不对,原谅妈咪好不好。”
漠苍濯听着妈咪的道歉,不由得蹙眉,却还是点头,满腹疑惑,不明白妈咪这是怎么了,像这种事情是很少发生的。
“那个人到底是谁。”
漠茶闻言,暗叹一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看着小濯,眼眸望着雪白的墙壁,眸色深沉如墨,面色逐渐转冷,朱唇轻启。
“一个带着罪孽的男人。”
漠苍濯听着妈咪那略显冰冷的语气,全身控制不住的一阵轻颤,心想自己应该是提到了不该提的,默不作声的任由妈咪为自己擦洗身体。
良久,漠茶怀抱小濯从浴室内走出来,来到床榻后缓缓将他放在床上,再轻柔的为他盖好被子,坐在床沿,眸光柔和的看着那张沉睡着的睡颜,唇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葱白手指轻抚他的额头,由上至下,描绘着他的脸部轮廓,眸底尽是母亲独有的慈爱。
池申旭拄着拐杖缓缓来到漠茶母子住的房间,骨节分明且毫无瑕疵的长指微微屈起,在门板上礼貌性的轻敲着。
漠茶循声望去,下意识的垂首,看着小濯那双眸紧闭的样子,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缓缓起身,悄无声息的来到门口,打开了房门。见站在门外的池申旭,微微挑眉,不知道他深夜来找自己有什么事,眼角余光瞥了眼躺在床榻上的小濯,刻意压低声音说道。
“小濯已经睡着了,咱们去你房间说。”
话音落下,漠茶便牵着池申旭的手往他的房间走去,推开紧闭的房门,牵着他的手来到床沿,将他按在床榻上,冷声道。
“本就身体不方便,还黑灯瞎火的,就别到处走动了,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池申旭听着漠茶那包含斥责的语气,心口柔软一片,唇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薄唇轻启。
“我已经把你的身份告诉裴尧了。”
漠茶闻言,瞳孔一紧,眸底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心脏被人攥紧般,窒息,痛苦的感觉萦绕着整个胸腔,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暗暗攥紧成拳。
“放心,有关小濯的,我只字未提。”
许是察觉到了漠茶内心的恐慌,池申旭不冷不热道,缓缓侧身,躺在床榻上,背脊轻轻倚靠着床头,双手枕着后脑勺,惬意的垂下眼睑,抿唇不语。
漠茶听着池申旭那样说的,暗暗松了一口气,萦绕在心口的不安在那瞬间烟消云散,缓缓转身往房间外走去,走之前不忘把屋内的灯灭了,没有转身,对着坐在床榻上的池申旭说道。
“你好好休息,我去陪小濯了。”
话音落下,漠茶缓缓阖上房门,往自己的房间走去,那双清澈冷冽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点点光芒,隐隐可见她那精致的脸部轮廓,狭窄走廊只响起她的脚步声,寂静无声。
隔天清晨,待漠茶整理好一切准备走下楼的时候,倏地发现别墅外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不由得微眯着眼眸,眸底寒光乍现,脸色逐渐转冷,朱唇紧抿成一条线,不语。良久,眸底寒光渐渐褪去,精致小脸面无表情,缓缓迈开步伐往门口走去。
坐在车内的裴尧见漠茶从别墅内走了出来,心里一惊,猛地掐灭指间燃烧着的香烟,快速的打开车门奔向门口。
漠茶看着朝这里跑过来的裴尧,眼眸依旧波澜不惊,看不出丝毫情绪上的起伏,柔美唇角却缓缓勾起,噙着无声的冷笑。
裴尧来到门口后,看着站在铁栅栏后面的漠茶,看着那一如既往的精致容颜,心口激荡一片,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全身血液都在看到漠茶那瞬间沸腾,颤抖着唇瓣呢喃道。
“茶茶,是你回来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