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茶闻言,故作惊讶的微微挑眉,饶有兴趣的看着裴尧那悲伤的背影,那弱不禁风的高大挺拔的背影,眸光闪烁不定,唇角微不可察的扬起一抹冷笑。上前来到他的身边,双手撑在围栏上,望向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瞄了眼身边的他,那张棱角分明且冷峻的面孔没有丝毫血色,煞白煞白的,抿了抿唇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
裴尧在听到她说的话后,瞳孔微微紧缩,脸色苍白了几分,心,犹如刀绞,脑海中回想起那天酒店,那天清晨茶茶说的最真诚的祝福,以及那双清澈冷冽眼眸中承载着无尽绝望的眼眸,心脏越发疼痛,颤抖着唇瓣将当年的事情缓缓陈述给她听。
漠茶听着裴尧将过往记忆摊开,眸光紧锁那张面孔,迟迟没有移开,波澜不惊的眼眸没有任何感情,好似听得只是一件最普通的事情,与她五官。实则,内心早就因为裴尧这一‘提醒’而惊涛骇浪,难以平静,胸口闷痛闷痛的,撑着围栏的手暗暗攥紧成拳,尖锐指甲深陷皮肉之中,抿唇不语,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的闷痛。时隔五年,已经愈合的伤疤再度被揭开,鲜血淋漓,熟悉至极的疼痛蔓延至全身的四肢百骸,可是她却已经习惯这种伤痛了。
“那现在的你后悔当年对她那样子做吗。”
裴尧微怔,僵硬的点头回应,缓缓睁开眼眸,看着深蓝色的海面,心口莫名的得到了短暂的平静,决定将那件一直没有对茶茶说的话说出来。
“对于当年对她所做出的事情,我是后悔的,可是,我的后悔不足以弥补我所犯下的罪孽,因为当年收购她家公司,导致她的父母双双离世的人……是我。”
漠茶闻言,只觉耳畔嗡嗡作响,裴尧说的话回荡在脑海中,瞳孔骤然一阵紧缩,心脏有一瞬间停止了跳动,难以置信的看着站在她身边的男人。
离姓裴的远点,因为……
母亲临死前说过的话回荡在脑海中,一切思绪变得清晰。
原来母亲当年没有说完的话是这个意思。
她要自己远离姓裴的。
其原因就是,裴氏家族就是收购父亲公司的幕后人。
也是间接害死父亲的人。
而这件事,他一直在隐瞒自己。
要不是今天她扮成酒店服务员,可能还无法知道这件事。
而毫不知情的她一直被蒙在鼓里。
还傻傻的与他生活了那么长一段时间。
还与他签订了契约。
她怎么愚笨到这种地步。
竟然爱上了害死父母的男人。
良久,漠茶微眯着眼眸,眸底燃烧着烈焰,精致脸蛋蒙上一层寒霜,冷冽如冰的眸光射在裴尧的脸上,朱唇紧抿成一条线,猛地扬起手,往他的脸上扇去。
巴掌响起的声音在大桥上响起,而裴尧的脸被打偏过去,鲜红的五指印很快便浮现在那半边脸颊上,额头他整个人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站着,周围空气好似跟着凝结了那般,寂静无声。
裴尧瞳孔骤然一阵紧缩,没有想到她会忽然打他,这是毫无预兆的,脸颊火辣辣的疼,耳朵都被打得嗡嗡作响。良久,僵硬的缓缓转过头,微眯着眼眸,看着她那张脸,眸色深沉如墨,铁青着一张脸,暗暗咬紧牙根,一团怒火倏地,在心口被点燃,咬牙切齿道。
“你敢打我?嗯?”
漠茶置若罔闻,眸光从裴尧脸上移开,垂下眼睑,看也不看他一眼,优雅转身,往马路走去,双腿就像灌了铅那般沉重,每走一步都是那样的艰难,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不断的收紧再收紧,贝齿咬紧下唇,不顾口腔内那淡淡的血腥味。父亲跳楼的惨状,大量的鲜血从他的身体里流淌出来,以及他死不瞑目的样子。母亲攥紧她的手,断断续续的说着真相,以及闭上眼时眼角流淌下来的泪水,全都历历在目,而这些全都化作火焰将她的仅存的理智燃烧殆尽。眼眶渐渐泛红,眸底蒙上一层水雾,模糊了她的视线,却无法模糊她对裴尧的滔天恨意。
如果说之前对裴尧的恨意仅限于他对自己做出的那些事而产生的。
而在计划结束后,她倒是可以选择原谅他。
因为他还没有做出真正让自己恨他入骨的行为。
可是,现在不同了。
她对裴尧的恨意已经不再是感情方面的了,还有亲情方面的。
他的双手已经沾满了她父母的鲜血。
他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她不会再对他手下留情,再也不会了。
对他手下留情的话,她还有什么颜面去见爸爸妈妈。
还怎么帮父母报仇。
计划变更了……
她不仅要裴尧为他五年前对自己做出的事付出应有的代价。
还要为他当年对她父母做出的事悔恨一生。
她要裴尧一无所有,一生都活在罪孽的枷锁中,摆脱不开。
“你叫什么名字。”
裴尧的声音在漠茶身后响起,缓缓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眸底寒光乍现,唇角扬起一抹冷笑,朱唇轻启。
“放心,我们没过多久就会再次遇上的,到时候,把名字告诉你也不迟。”
话音落下后,漠茶毫不犹豫的迈开步伐往路边走去,在路上拦下一辆刚好经过的出租车后便钻了进去。
裴尧望着那辆渐渐开走的出租车,眸色蓦地一沉,眸底暗潮涌动,眸光一直目送到那辆车在自己视线中消失方才移开。缓缓转身,从袋子中取出一罐啤酒,长指拉开拉环,仰头一饮而尽,任由液体从唇角流出却没有去擦拭,酒精的味道充斥着,麻木着他的意识,试图通过这种方式缓解心脏的闷痛。喝完后,并没有急着丢掉而是拿起空啤酒罐仔细端详着,深邃如墨的眼眸紧锁小小的配方,眸底隐隐闪烁着泪光,眼泪在眼眶打转,却迟迟没有落下。手一颤,啤酒罐猛地掉落在地面,瞳孔骤然一阵紧缩,惊慌失措的从地上捡起啤酒罐,大掌将那上面沾到的灰尘轻柔的拭去。这啤酒对他而言,就跟茶茶一样,他不会再把她丢弃了,不会了。
裴尧缓缓靠在围栏,将空的啤酒罐放进袋子里,再从袋子里取出一罐啤酒,一饮而尽后继续放回袋子里,不断重复着拉开拉环,一饮而尽的动作,毫不在乎渐渐朦胧的意识,也毫不在乎自己身上这件衣服的领口已经被酒精浸湿。
在这样的一个黑夜,一个人喝酒……
真的很没意思。
要是有人能够陪他喝酒的话或许他还不会这么难过。
而那个答应陪他不醉不归的女人却走了。
她食言了。
没多久,漠茶乘坐的出租车便在酒店门前缓缓停了下来,下车后径直往电梯走去,按下自己所住楼层的按钮。看着缓缓上升的电梯,全身的力气在那瞬间就像被抽走那般,无力的靠在冰冷电梯壁上,一股寒意由脚底渗透进全身的四肢百骸间,只觉置身于冰窟中般,寒意袭人,冰冷刺骨,全身控制不住的一阵轻颤,无助的双手环抱着自己,试图通过这种方式驱赶内心的寒冷。
电梯发出滴的一声,紧闭的电梯门缓缓敞开,将漠茶的意识拉了回来。
漠茶走出电梯后,径直往自己住的套房走去,找到房间后,将房卡插入卡槽,门立刻敞开,看着幽暗的房间,隐隐听到了男孩啜泣的声音,瞳孔骤然一阵紧缩,心里一惊。打开灯后,看着通明的房间,心里忐忑不安,眸光在房间搜寻着,看着那空无一人的床榻,大脑一片空白,心跳陡然漏了几拍,僵硬的迈开步伐往床榻走去,掀开被单,看着那空无一人的床榻,心口一紧,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她记得离开前,小濯还好好的躺在床上睡觉的……
可现在,他人哪去了。
偌大总统套房只有漠茶一人,低泣的声音却回荡在屋内,断断续续的。
漠茶已经,微眯着眼眸,屏住呼吸,眸光在房间内搜寻着哭声的来源,眸光最终在衣柜定格,而啜泣声也越来越小。缓缓迈开步伐往衣柜走去,看着紧闭的衣柜,眸光一凛,缓缓打开衣柜,蜷缩在衣柜死角的小濯逐渐暴露在空气中,瞳孔骤然一阵紧缩,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那张小脸上布满泪痕,双手环抱着他那娇小的身躯,瑟瑟发抖着,双眸紧闭,脸色泛紫,唇瓣也是一样的紫色,身上的衣服还是自己离开前给他穿的那套睡衣。
漠茶惊呼出声,猛地蹲下身子,看着小濯,事不宜迟的将他搂抱在怀中,往床榻上走去,轻柔的将他放在床榻上后不断对他做着人工呼吸,双手不断按压着他的心脏,争分夺秒。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哭泣中的漠苍濯隐隐察觉到妈咪那熟悉的淡雅气息,泪水倏地止住,不断抽着鼻子,不断轻嗅着,确定是妈咪的味道后。再也控制不住奔溃的情绪,猛地张开双臂,抱住了她,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那般不断滚落而下,嚎啕大哭出声。
漠茶微怔,看着抱住自己的小濯,眼眶渐渐泛红,缓缓抱住怀中这幅冰凉的身体,轻拍着他的背脊,柔声安慰道。
“对不起,小濯,妈咪今后不会再离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