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性奉寄二老银元二十块,请父亲大人至华和城钱庄领取。万望二老照顾自身为佳,勿以犬子为念。龙,民国二十八年秋。”尤保贵吞吞吐吐地读着信,念到高兴处,还不忘摇头晃脑,有点像小时候读私塾时背《三字经》的状态。
“这就完了?”坐在一旁静静听着的李兰问。
“完了,你以为一封信还能写多少东西啊?”尤保贵把信重新折起来。
李兰赶紧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起身走过来。“给我看看。”李兰说。
“你又不认识字,给你看又有什么用?”尤保贵显得有点不耐烦地说。李兰还是从尤保贵手中拿过了信,并将其贴在胸口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我的儿子终于开窍了,知道给自己找个媳妇过日子啦!要是赶快让媳妇怀上就好了,我们就可以早点抱上孙子了。”李兰说。原来,尤银龙在信中告诉尤保贵和李兰,自己在部队找了个媳妇,目前两人经常住在一起,日子过得很好很幸福,叫二老不用担心。并且说假以时日,会把媳妇带回来看看二老。但是为了不使父母反对和嫌弃王情,尤银龙没有告诉尤保贵和李兰王情结过一次婚,并且还带着一个孩子的事实。
“唉……这年月怀上了又能怎么样呢?兵荒马乱的,指不定哪天鬼子搞次扫荡,孩子保住就难说了,能有个媳妇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就不错了。”尤保贵又抽出他肩背上的烟斗,准备抽旱烟。
李兰一听又有些不高兴了,把信装回信封里说到:“保贵啊,你怎么能说这种丧气话呢?日本鬼子跑来祸害我们中国人,尽干一些伤天害理的事儿,我看遭报应的迟早是他们。咱们中国人传宗接代,这么多人,他们杀不完的。”
李兰的觉悟顿时让尤保贵有些吃惊,他没想到自己的老婆比他想得更长远。“诶呀,你说得还确实是那么个理儿,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听虎子讲这些日本鬼子的国家就是屁股大的一个岛,所以就漂洋过海来占我们的地盘。”李兰点点头,然后回屋把信锁在柜子里了。
当李兰重新坐在木盆前准备洗衣服时,就问银芬为什么没有把皂荚拿回来。银芬这才摸摸头说忘了。“银芬啊,你不用去桂枝嫂子家讨要皂荚了,赶明儿我到华和城一趟,把钱取出来,顺便买点洋皂,到时候你娘洗衣服就不会那么费劲了!”
李兰也踢了一下木盆,她对于洗衣服的气早就受够了。尤保贵每次干活回来,把肮脏的衣服往角落里一扔,就万事大吉一般穿着干净衣服抽旱烟,为此李兰十分反感。尤保贵看出了李兰的不快,“李兰,听龙儿跟我说,这日本的国家名字啊,在英国的叫法很好玩,你猜叫什么啊?”
李兰一听到龙儿就竖起了耳朵,并询问叫什么。“喏,就叫你刚才踢的东西,就叫‘脚盆’。”李兰嗖的一下就笑了,她没想到日本国家的名字这么俗套,但是她不知道尤银龙说的是英文单词“Japan”,第一次听英语的尤保贵将其听成了谐音“脚盆”。
当天晚上,尤保贵睡得很早。他也洗了一个澡,并准备好了一身体面的衣服,目的就是为了第二天一大早去华和城钱庄取钱。李兰高高兴兴地为老伴准备了一点干粮,还特意煮了四个鸡蛋。李兰把其中一个给了尤银芬,作为给她带回银龙信件的奖励,当然这也是她花银芬听话的一个方法。
华和城北门的伪军窝在战壕里打空枪,见两人迟迟不露头,便朝着黄正馨和李存东喊话。“对面的人听着,你们逃不掉了。如果想硬冲,只有死路一条,你们还是赶快投降吧!”一个伪军躲在沙袋后边大声喊着。李存东也大声喊到:“我劝你们还是弃暗投明,不要再给鬼子卖命了。让我们过去,你们如果跟着我们一起参加新四军,保证对你们既往不咎。”李存东的话几乎不起作用,因为大部分伪军的家眷在华和城,倘若他们反戈,日军不会轻饶他们的老婆孩子是其一,其二则是他们认为参加新四军没有军饷可拿,没有油水可捞。
此时的黄正馨也冷静下来了,她知道目前她和李存东的性命都难保,何况冲回去救尤银虎呢?“正馨姐,你就放心吧!尤参谋长他一定有办法脱身的。”李存东小声安慰着黄正馨。李存东这样说,但他的心里却不是那样想的,毕竟那一阵密集的枪声背后,尤银虎参谋长的结局很可能与周明一样壮烈。
“小李,今天咱们可能要在这儿一起光荣了,你怕不?”黄正馨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毕竟她认为心中挚爱的也挚爱她的尤银虎已死,她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正馨姐,今天能够跟你一起并肩作战,是我李存东莫大的荣幸,我死而无憾。”李存东说。
“小李,我做你姐做的不称职。自从你做我的警卫员后,我没有好好照顾你,反而让你为我的安危担忧。”黄正馨说。“姐,什么都不要说了,你在这儿别动,我去引开敌人。”李存东准备跑向一边去引开伪军,好让黄正馨从北门逃走。
就在这时,北门之外传来了激烈的枪声,那些躲在沙袋的伪军纷纷背后中弹。有的伪军一看背后杀出一支小分队,个个拿着盒子炮,马上举起手投降,他们可不想为日军卖命。
“正馨姐,城外有人来接应我们了。”李存东兴奋地说到。黄正馨马上探出头,这才看到是古排长他们。眼见伪军大部分被解决,黄正馨和李存东赶紧来了个里外夹击,迅速冲了过去。就在他们冲出后不久,攻击尤银虎的日伪军赶了过来。为首的魏军官生气地说:“妈的,没想到让那两个人给跑了?”
为首的野田中佐则露出了贼一样的笑容,并说:“魏桑,不用生气的。你们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叫‘擒贼先擒王’吗?现在我们已经抓住了他们的领头人,还怕他们不回来吗?到时候我们再把他们一网打尽。”
原来,野田中佐下令开枪后,日伪军全然不顾赵大猛的死活,密集的子弹将赵大猛打了个稀巴烂。尤银虎则躲在赵大猛这个狗汉奸的身后,避开了很多子弹。当尤银虎举起双枪,准备与日伪军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日军却冲到了面前,而尤银虎的枪里的子弹打完了。曾经的文弱书生,哪能跟十几个持着刺刀的日军斗的开呢?日军纷纷扑过来,有的抓住他的手,有的按住他的脚,伪军则拿来绳子将尤银虎紧紧地捆了起来。
尽管尤银虎苦苦挣扎,他试图用这种方式让日伪军给他一枪,以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日军将他扭送到华和城监狱。尤银虎气愤极了,在他看来如今自己成了日军的俘虏,成了汉奸卖国贼的阶下囚,他怎能安心呢?被关进囚室的尤银虎大声叫喊着,大声地叫骂着,可是那些伪军看守全然不顾他,径自喝着他们的酒。旁边一个蓬头垢面的囚犯劝他说,不要叫了,留点气力忍受鬼子的酷刑吧!尤银虎看到自己的呼喊耗不起作用,这才坐在潮湿肮脏的牢房稻草上。
逃出华和城的黄正馨坐在地上不走了,她不相信她心爱的尤银虎就这样死了。黄正馨心想,即使死了,也要把尸首抢回来安葬,她要为尤银虎披麻戴孝。“首长,我们快走吧!万一鬼子要追上来,就靠我们这点人很可能保护不了你啊!”古苟毛排长近乎用哀求的语气说。
“不,我要回去找虎子。你们应该知道我跟他的感情,所以你们就别拦着我。”黄正馨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草沫儿。“正馨姐,咱们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你就这样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李存东说到。
“那好,古排长,我现在命令你,赶快带着所有人回部队。我到附近农家去换身衣服,再潜入华和城看看,我不相信尤参谋长就这样牺牲了。”黄正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