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柔清醒时，已经是第二天。
她的病房里空荡荡的，只有顾炳胜找人送来的一份离婚文件。
潘婉清带着鲜花和水果来到医院时，隔壁房间的吴大辉正在睡觉。洛雅岚临时出去买东西，她进去看了一眼，把一份水果放在桌上就走。她带着鲜花和另一份水果来到方小柔的病房。
潘婉清敲了敲门，听见一声虚弱的“进”。这才推开门，慢慢走进去。
她给方小柔带来一捧用香水百合以及其他花一起拼凑而成的一大束花。直觉告诉她，方小柔会喜欢这几种组合。
她带着那花走进屋，发现这屋里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一个探病的也没有。
“方阿姨，您感觉怎么样？好点没？”她说着话，将一兜水果放在桌上，又将鲜花插在空荡荡的花瓶里。
方小柔有些虚弱的看着潘婉清，嘴角用力扯出一抹笑。她心头一暖，想要伸手去拉潘婉清。
潘婉清插好花，刚回身就看见方小柔正伸着手，忙走过去拉住她冰凉的手，坐在床边的塑料椅上。
“方阿姨，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昨天我和天麒来过，今天天麒的公司要开会，他走不开，我就自己来了。”
方小柔有些有气无力的笑笑，说：“身上疼。医生已经给我打了止疼药。”
潘婉清握着她的手，有些担忧的看着她，问：“方阿姨，您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去买给你吃。”
方小柔想摇头，却动不了。她费力的笑着，紧盯着潘婉清，轻柔的说：“阿姨什么都不想吃。清清啊，你和梁天麒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一场车祸撞的方小柔脑回路都跟着变了。她看着潘婉清，这会只希望她这个女儿能幸福快乐的过日子。回不回顾家，认不认她这个妈妈都是次要的了。
潘婉清一怔，这个问题，她也不知道。之前在国外举行过一次私人性质的婚礼，她就把那当做自己人生中真正的婚礼。至于那一纸证书，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方小柔再提这个事，她倒是觉得，也该问问梁天麒的意见了。
“这个我们还没商量过。等过段日子他忙完了，我们再商量具体时间。方阿姨，您要快点康复。我还盼着您和凯乐姐一起出席呢！”
方小柔咧着嘴笑，笑的眼泪顺着眼角顺畅的滑下来。
潘婉清见她哭了，疑惑的伸出手帮她把眼泪擦掉。
“方阿姨，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痛？要不要我去找医生？”
方小柔忙说：“不疼不疼。阿姨不疼。就是，就是看着你，觉得特别好。特别像以前的凯乐。”
潘婉清这才放心，刚要站起的身子重新安心坐回去。
她拉着方小柔的手，还是有些疑惑。
“方阿姨，顾家怎么没派个人过来照顾你呀？”
方小柔望着她，有些无所谓的说：“他们都是一群没心肝的人，怎么会想到来照顾我。”
潘婉清听出方小柔的不悦，忙打断她，岔开话题。
“阿姨，凯乐姐腿脚不方便。弗兰克一定是忙。顾叔叔……顾叔叔在公司，顾氏离不开他。等晚上他们下班一定会来看你的。”潘婉清说着话，眼睛无意落在一旁的小柜子上。
她伸出手去拿起那个文件，问方小柔。
“阿姨，这是谁给你的文件吗？介不介意我拿给你看？”
“不介意，你先看看，看完读给我听。”
这句不介意推着潘婉清将文件打开，当她打开文件，看清标题的一瞬间，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
离婚协议？这方阿姨刚进医院，这男人就想着和她离婚？都说糟糠之妻不可弃。这要是让方阿姨知道了，还了得？
潘婉清一下合上那文件，也没仔细看里面的内容。她强颜欢笑的将文件放在一边，睁着眼睛说假话。
“方阿姨，这个还是等您出院了再看吧。是有关顾氏的文件，我不方便看。”
方小柔无所谓的斜着眼珠，试图看向旁边的小桌。
“没关系，你拿给我看看。”
潘婉清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直接将手抽出来，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方阿姨，我出去给您买点粥喝，我来之前问过医生，您可以吃流食。”
说罢，潘婉清逃一般的离开病房。
她并没有去买粥，而是躲在楼梯间给顾凯乐打电话。
这事太严重，她也管不得这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顾凯乐的电话在嘟嘟两声后接通。听到潘婉清的声音，她一点也不意外。
“喂，婉清，怎么了？”
“凯乐姐，我在医院。顾叔叔想和阿姨离婚，你知道吗？”
一句话让电话那端瞬间安静。潘婉清喂了好几遍，那边才缓缓开口。
“不知道。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潘婉清踱步在无人的楼梯间，如实把刚刚在病房发生的一切说出来。
电话那端的顾凯乐有些生气，她没想到家里竟然一个人也没去。
“我二叔呢？他也没去医院？”
“不清楚。我来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份离婚文件。”
“好，我知道了。我妈不知道这事吧？”
“不知道。”
“婉清，麻烦你多陪她一会。我马上找人过去照顾她。”
潘婉清挂断电话，还是去附近的粥铺买了一碗养胃的米粥回去。等她拿着米粥回去，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
那声音她如果没记错，是顾炳雄。
潘婉清想敲门进去，手刚抬起来，就听屋里面传来一句话。
“小柔，你怎么打算的？要是你签了这份协议，是不是我就有机会了？我想爸妈不会介意的。我……”
“不可能。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一样。我不想和顾家再有一分瓜葛。炳雄，你是个好人，但是不是对的人。别等我了，你也岁数不小了。该找个人陪着你。”
“不。这么多年过来了，你也知道我什么脾气。我顾炳雄认定一个人，永远都不会改变主意。”
“你怎么……咳咳，怎么就那么固执呢？我现在又不是什么大美人，这么执着做什么？”
“人美不美不在皮囊。小柔……”
“我不想听。顾炳雄，你要是真的为我好，我求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我有一个女儿，如果我有什么不测，麻烦你，帮我照顾好我的女儿。”
“你！你有一个女儿？什么时候的事？这么多年也没见过你怀第三个孩子！”
“不是第三个孩子！是弗兰克！是当年换了弗兰克！”
当潘婉清听到这话时，她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紧接着整颗心都跟着突然加速。
方小柔拿女儿换儿子！这……这怎么下得去手的？
她站在门口，不想再听了。她想敲敲门，把这粥送进去就走。可刚上前一步，耳朵立马接收到一句话。
“是婉清啊！是潘婉清！潘婉清是我的女儿！”
这句话像一记闷锤，直接打在潘婉清的后脑勺上。打的她浑身颤抖，打的她迷迷糊糊，心都跟着发疼。手一哆嗦，那碗热乎乎的粥连带着盛装它的塑料碗、塑料袋一起摔落在地。
潘婉清的眼睛被一层眼泪模糊掉，她摇着头，完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她无意识的向后退去，连撞了人都不知道。
脚上的步子似乎上了发条，潘婉清带着眼泪飞快的逃出这家医院。好像晚了一步，都要被这牢笼吸进去，一辈子也出不来。
她离开医院，没有直接回梁家，而是沿着马路漫无目的的向前走。
她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了，或者是她刚刚耳朵出问题了，听错了方小柔说的话。也许是她走错了病房，遇到了同名同姓的人。
她不想承认刚刚听到的是真的。方小柔也许是撞坏了脑子在胡说八道。她怎么可能是顾家人？
她明明在潘家长大，即使潘夫人根本就不喜欢她。她明明是潘家的二女儿，她明明姓潘。
可是当大姐离开、父亲去世、小妹自杀、母亲身亡之后，她默默接受自己变成孤儿的事实后，突然有个人蹦出来，对她说，你是顾家的孩子。
你有父亲母亲，有叔叔姑姑还有姐姐。
潘婉清觉得她整个脑子都乱了，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方小柔不是想让自己作顾家的儿媳吗？一定是计谋，她一定是想用这个骗她！
潘婉清不停的这么告诉自己，虽然她自己也不相信，谁会用这种让人无法接受的理由。
可她想不出别的方法让自己不去相信这件事。
这么大的事，又有谁能胡说八道呢？
安静的小路上，她像个午夜幽魂。几个和她擦肩而过的男人折返回来讨要她的联络方式，又被她满脸的眼泪和丢了神韵的目光吓跑。
恍惚之际，她连拐弯的车子都不看。被人骂了几句也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知道，她想找一个地方，一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这样他们就不会找到她，对她说她究竟是谁。
她不想再听别人告诉她，她是谁。她想由她自己决定，第一次由自己来决定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