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老夫人没挺几天就走了。
顾家上下安静的有些不像话。
老夫人走的那天，从国外回来的顾家小姑顾雨菲一下飞机，便急匆匆的赶到医院。
安静的病房里，顾家人除了顾凯乐以外，围着老夫人的病床站了一圈。
顾雨菲穿着高跟鞋嘎登嘎登的走到床前，手里的古驰包随手塞给身后跟着的小助理。她带着欲哭无泪的表情看着自己的老母亲。
顾炳胜抬眼一瞥顾雨菲，一句话也没说。好像想要最后给老人一份安稳。
顾炳雄站在一旁，根本当顾雨菲是空气。只有方小柔走到顾雨菲身侧，一手拉着她的胳膊，一手拍了拍她光滑的手臂。
方小柔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们旁边的顾天赐，低着头像是在忏悔。
然而，所有的平静都在葬礼结束后的第三天戛然而止。
潘婉清的脚恢复的差不多，便和顾凯乐提出回家。顾凯乐穿着黑色连衣裙，坐在轮椅上打扮的像个地狱少女。她像往常一样操纵着轮椅来到窗边，借着落地窗看花园里爷爷生前最喜欢的花。
“你再多留几天，当是陪陪我。梁天麒不也没催你回去么？”顾凯乐的声音轻飘飘的，让潘婉清听着总是起一层鸡皮疙瘩。好像从她得知顾氏老夫妇不在了之后，就变成这个样子。
潘婉清不知道该作何回答。梁天麒的确第一次没有催她回家。每天打电话的次数也不多，一次就两三分钟。她知道他忙，可她总觉得，这不是单纯的忙。
顾凯乐见潘婉清不作声，扭过头去看着她，说：“一会陪我下楼。姑姑回来了，顾家怕是要变个样子了。”
潘婉清心一紧。顾家分家产，关她一个外人什么事。他摇摇头，走到顾凯乐的身旁，慢慢蹲下身子仰视着她。
“顾家的事，我这个外人在，不太好吧？凯乐姐，你能面对的。我相信你。”
潘婉清想给顾凯乐打打气。眼前的顾凯乐似乎从葬礼那天就没了生气。好像有谁把“希望”二字从她的字典里剔除一样。
顾凯乐有气无力的摇摇头，淡淡的说：“我现在什么都不信。”
潘婉清微蹙眉头，想说些其他话鼓励她。
门口传来不适当的敲门声，一个女低音像是把门劈开一样，硬生生的砸在他们身上。
“少小姐，三小姐请您下楼。”
顾凯乐这时突然抓住潘婉清的手腕，她瞪着一双眼睛，像是马上就要从哪里变出血盆大口把潘婉清吞掉一样。
“你得帮我！你得帮我！一会我说什么你别反驳！”
潘婉清心一慌，她定了定神，一手用力将顾凯乐的手推开。
“好。”
一个费力的“好”字从牙缝里挤出来，顾凯乐那双有力的手才松开。潘婉清低头看一眼手腕上通红的手印，忙走到顾凯乐身后，抓着装饰一样的两个推把手。
“少小姐！”门外的声音又砸了过来，每一个字都重重的砸在潘婉清的心上，听的她浑身不舒服。
“知道了！现在就去！”潘婉清有些不耐烦的答道。
这些天下来，潘婉清简直就是顾凯乐的影子。时到今日，顾家人几乎是默认了这两个姐妹同进同出的样子，就像是人剪不断影子，影子也离不开人一样。潘婉清这会替顾凯乐答应了，外人也就放心走了。
可屋里的潘婉清却不放心，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在荆棘铺就的路上一样。
潘婉清推着顾凯乐，走过顾家长长的走廊，走进顾家特别设计的电梯，带着顾凯乐一步一步前行。
顾家人这会齐聚二楼一间像是会议室一样的房间里。
潘婉清还是第一次来这间屋子。与别的房间明显不同的大门被人齐刷刷打开。潘婉清推着顾凯乐走进一间似乎占据两层空间的大房间里。
欧洲中古风的装修，和外面截然不同。一张长长的古典桌上放着几个文件，和几台笔记本电脑。
一堆西装革履的律师们，齐刷刷的坐在椅子上。一旁摆放着几个欧式古典沙发，顾家人就零散的坐在那。
顾炳胜和顾雨菲各自坐单独的沙发，顾炳雄和方小柔以及顾天赐分别坐在一张长长的沙发上。
整间屋子静的出奇，没人说话，似乎也没人敢动。
顾凯乐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她没说话，潘婉清也不作声。她静静的推着顾凯乐，将她安置在顾天赐身侧，随后站在她身旁。
顾雨菲几乎是连正眼都没看潘婉清一眼。她等了一会，像是等下午茶一样悠哉的开口。
“闲杂人等可以退下。”
这句话潘婉清听着刺耳，却是句实话。这里只有她一个“闲杂人”。
潘婉清转身跨出步子，想赶紧走人。却不料三个声音集体让她留步。
“不许走！”
“不许走！”
“不许走！”
方小柔和顾天赐、顾凯乐几乎是同时发声。
潘婉清一顿，立住脚，不前进也不后退。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方小柔，似乎能看到她年轻时的风采。
“她不是外人。是我的干女儿。”
方小柔说这话，眼神却盯向顾凯乐，似乎在警告什么。
顾炳胜顾炳雄兄弟二人没说话，顾雨菲耸耸肩，道：“干女儿也能分家产么？爸妈的遗嘱上好像没提过。”
方小柔缓缓一笑，扭过头盯着顾雨菲，和善的说：“小妹，今天让她留下，不是为了分遗产。而是让你习惯习惯，顾家日后的重要场合，会有她。”
顾雨菲这才正眼打量起潘婉清，这不打量不要紧，一打量……她突然坐直身子，揉了揉眼睛，像是没看清潘婉清的长相一般。
“我的天！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奇妙的事！大嫂，这孩子怎么和……该不会你……”顾雨菲一脸惊恐，说话吞吞吐吐又半遮半盖的。
顾炳胜一皱眉，大声道：“想说什么快说！”
“该不会是你远房亲戚吧？”顾雨菲把原本的想法烂在肚子里，她眼珠一转，把话拐了个弯。
方小柔和顾天赐捏了一把冷汗。方小柔更是将手抬起来随便捋了捋头发，来掩饰自己一瞬间的慌张。
“不是。不过是和天赐关系近。我看这孩子讨我喜欢。没准日后做个儿媳。何况，凯乐也喜欢她。”
方小柔拿顾凯乐出来做挡箭牌。顾雨菲一听顾凯乐，立马不说话了。顾凯乐的腿变成现在这样，她这个姑姑，说开了也有一定的责任。
方小柔这会吃定了顾雨菲对顾凯乐有点忌惮，便一个眼神让顾凯乐继续。
“姑姑，我想弟妹陪我。”顾凯乐一句话推出来，顾雨菲更是连连点头。
“行行行，律师，开始吧。”
顾雨菲侧过头，不想看顾凯乐的脸。她假装催着律师宣布遗嘱，顺路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一个中年律师站起身，拿起一个黑色文件夹，清了清嗓子。
“现在由我宣读……”
律师宣读遗嘱时，潘婉清似乎听到了几个心跳加速的声音。那些声音砰砰砰的，跳得越来越快。随着每一个数字的蹦出而变得不规律起来。
在场的顾家人脸色没有一个好的。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像是一条变色龙，就连顾凯乐刷白的脸也变得有些发灰。
当律师宣读完毕，顾雨菲像是梦呓一般的开口。
“我没听错吧？捐献？我的法拉利、宾利、劳斯莱斯还有古堡！就这么给捐了？”
顾炳胜默不作声的抽起烟，他不明白自己的父亲怎么想的。顾氏这么大的家业，说捐就捐。除了一个公司什么都没给他们留下。
顾炳雄低头沉默一会，点点头算是尊重父母的做法。
顾凯乐不作声，顾天赐偷偷攥起了拳头。倒是方小柔，除了脸色难看点，没什么特别。
整间屋子安静了一分钟左右，旁边的一位律师拿着文件夹站起来道：“我这里有一份最新的遗嘱。顾氏夫妇的意思是让你们先听完第一份，再听第二份。”
顾雨菲的双眼像是能射出箭一样，拿律师当靶心一样盯着。
“什么第一份第二份的！我现在就想知道，究竟哪个是老爷子最后执行的！”
律师的背后冒出一层冷汗，他完整解释过顾老先生意思后，开始宣读第二份遗嘱。
潘婉清不明白顾老先生这样是什么意思，但当律师读完第二份遗嘱时，她似乎又明白什么。
失而复得。可这用意……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方小柔几乎没人明白老爷子的用意。
“……以上，由方小柔方女士全权处理。”律师话音一落，震惊的不只是方小柔。
顾老爷子将一切财产分配的实施交给方小柔！一时之间，几双眼睛的眼神相互交错，很快列出阵营。
潘婉清觉得有些头疼，不知道顾家在玩什么把戏。分割个财产也要这么麻烦。
顾凯乐依旧面无表情，而顾天赐的嘴角隐约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顾氏，他拿定了！
顾天赐刚有些得意，微微一个侧头，看见潘婉清的侧面，心里的拨浪鼓又开始摇起来。
潘婉清……这是个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