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手术室门口，方小柔坐在塑料椅上，轻微蹙着眉头。旁边是有些走神的顾天赐。
方小柔向左右看了一眼，顾家跟来的人都离他们不近，这才微微侧过头，对顾天赐低声问起：“怎么回事？”
方小柔的反应让顾天赐一怔。爷爷奶奶很可能走不出这手术室，她的反应也太平淡了！
“我……我也不清楚。”顾天赐说的含糊，也不想把事实说出来。他现在有些无法消化自己得知的一切。
自己的母亲突然变成别人的母亲，自己随时可以顺利继承的产业也要变成别人的。顾天赐这会说不上来有什么感觉，加上自己一时冲动，伤了老爷子和老夫人。
想到这，他突然有些后怕。
怕方小柔会放弃他，怕顾家其他人知道真相。尤其是他的小姑姑……
方小柔眯起眼睛，看着顾天赐的脸色一会一个变化，便伸出手握着他冰凉的手，用力攥着。
“儿子，你是我儿子。你必须和我说实话。”方小柔的音量不高，每一个字都带着一定的分量。
顾天赐侧过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她对视一会，嘴唇翕动半天，像是得了失语症。
方小柔心头一急，蹙着眉死盯着顾天赐的双眼，加重语气道：“说！怎么回事！”
顾天赐看着方小柔要发狠，眼神向后一瞥，给方小柔使了个眼色。
方小柔见状，一把松开顾天赐。她突然觉得一股恶寒将她包围。她坐正身子，清了清嗓子，假装什么也没问过一样，轻声道：“晚上单独找我说清楚。今天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装作不知道。晚上守在医院，别离开。”
顾天赐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这时，走廊不远处传来一阵军队队列一般的脚步声。那声音齐刷刷的向前前进，每走一步，方小柔的心尖上都插进来一根针。
顾天赐听着这声音，也有些坐立不安。这齐刷刷的声音很快掺进来一个凌乱的脚步。
“小柔！什么情况？”率先冲过来的是顾炳雄。
方小柔抬起头，看着急忙赶来的顾炳雄，腾地站起身，摇摇头。她转过头望着随即而来的顾炳胜，和他身后的一个大团队。
顾炳胜连看都没看一眼顾炳雄，连顾天赐也不搭理，直接看向方小柔。
“手术情况如何？”
方小柔摇摇头，示意自己不清楚。
顾炳胜不作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手术中三个字的灯牌。
坐在椅子上的顾天赐缓缓站起身，他看着父亲身后的团队，突然替里面的两位老人担心。
顾炳胜带来的团队，是赫赫有名的律师团队。
顾天赐心里明白，顾炳胜这是盼着两位老人其中一个留口气立个遗嘱。
几个人默不作声，手术室的灯亮的刺眼。在那灯牌熄灭的一瞬间，顾天赐觉得自己的心有一秒停了。
方小柔和顾炳雄率先围上去，问：“怎么样？”顾天赐跟在后面，唯独顾炳雄没有动，只用眼睛盯着率先出来的医生。
医生环视一圈，口罩都不敢摘下来，他拍了拍顾炳雄的肩膀，道：“老夫人如果能渡过危险期就没事，否则……至于老先生……节哀。”
医生的话音一落，谁也没有说话。他看着眼前几个沉默的人，默默退回去。
顾天赐低下头，突然心里揪心的疼。一旁的方小柔瞬间就哭了，她默不作声的流着眼泪，心里却默默地将一杆天秤倾向顾天赐。
已经这样了，她要做的，是保全顾家的名声和自己顾夫人的位置。
顾炳雄这会说不出来话，他觉得自己的胸口好像被一团棉花堵上了。而顾炳胜，突然笑了。
顾炳胜的笑声有点冷，笑的三人纷纷转头看向他。
“这就没了？早让他们立遗嘱，这人就没了？”顾炳胜似笑非笑的样子，看在顾炳雄的眼里，恨不得上前去打一圈。
顾炳雄紧攥着拳头，一手被方小柔按住，他咬着牙，狠狠地盯着自己的大哥。
从医生宣判的那一瞬间，顾天赐知道，顾家散了。
不等人被推出来，顾炳胜扔下一句话，扭头就走。
“小柔，通知菲菲回来！告诉她，分家产！”
顾炳雄站在原地再也忍不住开口大骂！方小柔拍了拍他的肩膀，她不想看见这个斯文的男人说任何脏话。可这会，她又希望有人能替她骂一骂顾炳胜这个冷血动物。
顾天赐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顾炳胜离开的背影。他这会既难受又高兴，矛盾的心情弄得他有些快精神分裂。
过了一会，老夫人被推了出来。
方小柔和顾炳雄连忙上前帮着推病床。顾天赐站在一旁忙躲开。他不敢去看老夫人的脸。还是方小柔回过头叫他一声，顾天赐才一怔，答应一句，跟在方小柔身后，低着头帮忙推。
顾老夫人进了ＩＣＵ病房，顾炳雄换上一身无菌衣进去陪护。方小柔找了借口，说给老太太拿衣服，带着顾天赐直接离开医院。
方小柔和顾天赐回到家，顾炳胜并不在家。二人去了老夫人的衣帽间，关上门佯装着找衣服。
“弗兰克，究竟怎么回事？”方小柔蹲下身子，拉开一张抽屉，从里面挑拣出几件老夫人的内衣。
顾天赐靠着深棕色实木衣柜的柜门，盯着方小柔的背影，攥了攥拳，问：“我是不是你儿子？”
方小柔一怔，手里的衣服从指间掉落。过了几秒，她才重新抓起那几件衣服，站起身随手打开一个柜门，拿出一个大包。
“都什么时候了，乱开什么玩笑？你不是我儿子，我花这么多钱培养你？”
方小柔将衣服塞进包里，又胡乱抓了几件外衣塞进去。她不知道自己拿了几件老爷子的。
顾天赐把方小柔的反应看在眼底，一瞬间，整个人都像是跌进深渊。
“妈，您这么多年带我去做整容手术，就是为了掩盖事实。当年您生的孩子，是潘婉清。您……”
“闭嘴！我生的是儿子！是你顾天赐！别睁着眼睛说瞎话！弗兰克，我不想听到第二次你提这个事。”
方小柔有些激动，她一把将包摔在地上，转过头怒视顾天赐。
顾天赐点点头，这会自己已经清楚事实如何。方小柔的反应就是最好的答案。
他费力的扯出一抹笑，看着方小柔。还不等他开口，方小柔缓缓转过身，双手捧着他的脸，声音轻飘飘的说：“弗兰克，你是我儿子啊！你刚生出来的样子，妈妈到现在都记得。不管别人说什么，你记住，你是我儿子！”
顾天赐抬起手，握住方小柔冰凉的双手。他郑重的点头，似乎是在否定一切真相。
“妈，我是顾家的男孙，你放心，我不会辜负你对我的期望。”
方小柔盯着顾天赐看了好一会，她发红的眼眶和蓄上一圈眼泪的眼睛随意看向别的地方。
“对，你是顾家人，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潘婉清的脸这会在方小柔面前飘飘荡荡的。自己的亲生女儿就在眼前却不能认。方小柔有时觉得自己做错了，就是当年换了孩子，这顾炳胜还不是照样在外面拈花惹草。好在他心里明白，和方小柔离婚，他一丁点好处也没有。
方小柔摇摇头，好像要把潘婉清的脸从自己眼前摇走。她将双手从顾天赐的手心里抽出来，转过身继续去收拾衣服。
“得快点给你奶奶收拾衣服。天赐，你帮妈妈挑挑，你挑的奶奶保准喜欢。”
顾天赐硬生点头，他走过去弯腰捡起包袋，从里面把老爷子的衣服拿出来，随手扔进柜子里。又挑出几件舒适的衣服放进去。淡淡的问：“妈，奶奶她……能挺过来吗？”
方小柔关上柜门，走到旁再次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双袜子。
“不知道。但是有人盼着她走。弗兰克，你小姑这次回来一定会大闹一场，想想办法。”
顾天赐眯起眼睛，很多年未见的小姑是什么人，顾家上下全都门清。
“您的意思是……”
顾天赐故意没把话说全，他等着方小柔来填他的下半句。
方小柔抹了把眼睛，低声道：“你父亲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说罢，方小柔抬起头，接过顾天赐手里的包，随手将袜子塞进去。
顾天赐没说话，细想方小柔这句话的含义。顾炳胜的意思有两个，一是老夫人肯定挺不过来。二是让那个不省油的姑姑回来大闹一场，把顾炳雄踢出去。顾雨菲贪，却蠢。顾炳胜既然明面上叫她回来，一定有办法让她和顾炳雄大闹一场，他作为顾家的长孙，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且不说这方小柔是不是也觉得老夫人挺不过来，让自己坐收渔翁之利这点……是实打实的。
顾天赐将包的拉链拉上，跟在方小柔身后离开衣帽间，像模像样的随手拿走一条干净的毛巾。好像老夫人醒了之后能用上。
方小柔又叫了几个适合照顾老夫人的保姆，一行人不紧不慢的回医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