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姐三个字进了方小柔的耳朵。她先是一愣，一颗心从平静瞬间涨潮成巨浪。浑身上下每个毛细孔都散发出紧张。
方小柔慢慢回过头，望着身后坐在轮椅上的潘婉清。她带着不知为什么而来的紧张，缓缓站起身。
有那么一秒，方小柔觉得自己的心在疼。
她像是腿脚不好一样，一点点向前移动。直到走到潘婉清面前时，才收放自如，缓缓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脸。
“你就是我女儿的法语老师？真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这几天就先住这把！晚上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就通知管家。”
方小柔不停地打量潘婉清。这孩子的眉眼和顾凯乐有些像，但更像的是年轻时的自己。甚至，还有一点顾炳胜的影子。
方小柔不敢往下想，她慢慢蹲下身子，握住潘婉清的手，一点点推开她的手心，轻轻抚摸。
潘婉清有些不知所措，这个顾夫人看起来有些奇怪。她瞥一眼一旁的顾凯乐，见顾凯乐正笑眯眯的，便放宽了心，说着客套话。
这一整天，方小柔异常的没出门，而是围在潘婉清和顾凯乐的身边，和她们一起学法语。
潘婉清倒是无所谓，多了个学生而已。何况方小柔学的很快。顾凯乐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自己的母亲喜欢自己的新朋友兼老师，她也高兴。尤其是，潘婉清和她脾气相投。
只是方小柔觉得有些不对劲。和潘婉清相处时，她的心窝总是暖洋洋的。有时鼻尖还会发酸。甚至想起了她抛弃的女儿。
她刚出生时，小小软软的模样，她只看了一眼。几乎是连她身上哪里有什么印记，她都不知道。许是为了断了日后找回女儿的念想，想为了自己决绝一次。也许是和顾炳胜赌气，让他们顾家的男孙血脉彻底断根。
方小柔自己都忘了当初这么做的动机。从她得知肚子里的孩子是女儿开始，似乎她就已经做好了和这个孩子说再见的准备。
只是年纪越大，她越没了曾经的果断和狠心。尤其是顾凯乐出事的那年，她冒着被顾家发现的危险，找了当年帮她做这一切的团队成员。却发现，当年的她为了给自己断后路，硬是不知道对方的姓名。
找女儿最终成了心口的朱砂痣。抠也抠不掉，忘也忘不了。
几个小时的相处下来，方小柔越发的喜欢眼前的潘婉清。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她突然抓住潘婉清的手，直勾勾的盯着她，问：“做我的女儿吧！”
潘婉清一愣，连顾凯乐也怔住。
“妈，你突然说这个……不太好吧？”顾凯乐有些抱歉的看着潘婉清，又看看自己的母亲。
方小柔却觉得没什么，她合上刚刚用的本子，笑呵呵的说：“我喜欢这孩子，做我女儿吧！要么，儿媳妇也行！”
公婆叫这个女孩来顾家，终极原因是什么，方小柔太清楚了。顾氏这对老夫妻，从来不让对顾家没什么帮助的人进顾家的大门。
潘婉清有些尴尬的把手缩回来，她看一眼顾凯乐，忙转移话题。
“呃……阿姨，时间不早了，我想我得给梁天麒打个电话，通知他今晚我不回去。”
方小柔一愣，又忙点下头。她随意瞥一眼手腕上的百达翡丽，自言自语道：“快到晚饭时间了。”
说罢，方小柔直接站起身，也不管顾凯乐和潘婉清，快步走出房间。
今晚，她要亲自露一手。
潘婉清没想过梁天麒会这么痛快的答应自己留宿。相反，梁天麒还派人给潘婉清送去了几件换洗衣服。并告知潘婉清，梁天麒要去国外分公司半个月。这期间如果她不愿意住在顾家，随时可以叫梁家人去接她回家。
半个月，也差不多够她养伤了。
这天顾家的饭桌上，气氛有些说不出来的怪，这让潘婉清有些不习惯。她很久没和这么多人一起共进晚餐，以往最多人的时候，也不过是四五个人。
可今晚，顾家长长的饭桌上一共坐落着八个人。
这晚的坐落布局和以往不同。
顾氏老夫妇坐在最前，依次是顾家长子顾炳胜和顾家次子顾炳雄。随后是方小柔和顾凯乐、潘婉清和顾天赐。
不知是不是有意这么安排，潘婉清挨着顾凯乐，对面是顾天赐。她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顾天赐正在对自己露出花美男独有的笑脸。
“我非常高兴，今天婉清丫头能留在顾家！丫头啊，这么多菜，想吃什么随便些，权当是自己家！”顾老爷子端着酒杯，难得有这么好的兴致。
一旁的顾夫人也站起身，乐呵呵的说着类似的话。总之，就是让潘婉清当这里是自己家，想怎样就怎样。
顾家兄弟二人没说话，他们各自揣着自己的疑惑。这潘婉清，长得太像年轻时的方小柔。而方小柔坐在顾凯乐对面，笑眯眯的跟从公婆的话往下说。
一桌上的人客套完，潘婉清拿着筷子的手就没伸出去过。
顾天赐和方小柔轮番的给她夹菜，顾凯乐也时不时添上一筷子。顾老夫妇说着他们那个年代的奋斗史给小辈们听，顾炳胜偶尔会问潘婉清，菜是否合口味。而顾炳雄，只有时不时的用眼神瞥她一眼，越看，就越觉得这是年轻版的方小柔。
“婉清和我们天赐同岁吧？”方小柔突然冒出一句话，让潘婉清一愣。
顾氏老夫妇一脸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儿媳妇，他们三人似乎在饭桌前落座的一瞬间，已经达成一个共识：搞定她！
潘婉清一愣，看一眼方小柔，又看看一旁的顾天赐。道：“我今年二十二。”
“那巧了，还真是同岁。我今年特意找人算过，你们这个属相的人。最好找相同属相的做配偶。我们天赐……”方小柔笑吟吟的胡说，她哪里有功夫算这种东西。顾天赐就是三十岁再结婚都行。
“小柔。”顾炳胜突然打断方小柔的话。他低垂着眼睛，挡掉顾老夫妇的目光和方小柔投来的疑惑。
“别吓坏客人。天赐现在忙事业，不考虑别的事。”顾炳胜声音低沉，自顾自的吃着一块虾仁。
他不知道爸妈是什么打算，但他知道方小柔是什么想法。潘家一个小户，破产不说，整个潘家就剩这么一个丫头。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吉利。何况这丫头是梁家的人，顾家没必要为了一个女人和梁家翻脸。
就算她方小柔看着这丫头再亲切，他也不能拿顾家的未来做陪葬品！
“炳胜啊，古人说成家立业，是先成家再立业。何况我们顾家已经有这么大的产业。天赐早些把婚事定下也好，早早定了，也早些安心到公司学习。”顾老先生一开口，桌上除了顾老夫人和方小柔、顾天赐以外，通通愣住。
老先生的意思明摆着，他看中了潘婉清做孙媳妇！
潘婉清这会有些尴尬，当着她的面讨论这些，这顾家人心有点大。
顾炳胜也不顾及旁人面子，就是自己的老父亲也不行。他放下筷子，看着顾老先生，认认真真的开口。
“爸，天赐的婚事您就不用操心了。我会亲自把关。什么样的人才是真正适合顾家的，我心里有数。”
潘婉清被顾炳胜浇了一盆凉水，她坐在那脸色有些不好看。想这会走人吧，自己的脚还不方便。轮椅也好拐棍也好，都不在身边。她只能硬着头皮坐在那，身处别人家，也不好贸然开口。
倒是顾天赐冷哼一声，道：“爸，我的婚事，我想您也不必操心。我想要什么女人是我的事，您只需要管好您自己就行。别……吃着碗里的肉，还想着外面的野味。”
顾天赐原本想说的吃着碗里想着锅里，一时不记得，干脆自己改了一通。
顾炳胜被儿子这么一呛，脸上挂不住面子。加上今天白莲花刚去自己那告状，他正牟着劲想要收拾收拾顾天赐。这会正巧他自己撞到枪口上。
顾炳胜抬起头看着顾天赐，怒声道：“在国外呆久了，规矩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年纪不大学会顶撞长辈！给我回屋闭门思过去！”
顾天赐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爷爷奶奶求助。
顾老夫妇淡然的坐着，老爷子不说话，老夫人缓缓开口。
“天赐，回屋去！炳胜，今年也该给我们一个交代了。你年纪也不小，该收收心了。”
顾天赐见爷爷奶奶保持中立，冷哼一声站起身就要往回走，却不料被方小柔一把拉住。
方小柔冷着脸，拉着顾天赐的手腕不让他走。这会不是让他在潘婉清面前丢面子么。
她站起身，望着顾炳胜，轻柔说道：“今天有客人在，有什么吃完饭再说！”
说罢，方小柔一把将顾天赐摁到座位上，她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公婆，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爸妈，有些事咱能不能先不提，让客人好好吃完这顿饭。有事大不了吃完饭再说。”
顾老夫人盯着方小柔看了一会，才开口道：“小柔说的对。我们先吃饭，别让婉清丫头看了笑话。炳胜，吃完饭来三楼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