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天放笑了笑,端起酒杯喝了三杯,那动静就好像喝得的不是辛辣的威士忌,就像喝的是白开水一样。蓝世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我怀疑坐在我面前的这位是不是你,完全是两个做派嘛,今天怎么不偷滑耍赖了。”他看看正襟危坐的邹家恪忽然明白了,“看来还是邹总的面子大啊,这家伙喝酒从没有这么干脆过,今天算是遇着对手了,邹总别客气,把他喝趴下给我报个仇。”
蓝世广就是个银样镴枪头,咋呼的厉害酒量可不给他长脸,他们又喝了几杯,别人还没咋地他就趴在桌子上睡过去了。
洪天放叫来服务员把他搀扶到大沙发上睡下,然后看着邹家恪笑着说:“这人就是这样,喝不了多少还爱喝,每次都是他先醉,事后又怨天尤人说别人偷奸耍滑故意整他,一点风度都没有。”
洪天放和邹家恪又碰了一杯,然后看着邹家恪说:“本来今天只想和你喝酒的,我知道那点事在你心里放着酒也喝不好,林厅长给我打电话我也不好多解释,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现在我就和你透个底吧,我了解了一下你公司的具体情况,说实话你们的财务状况确实不怎么样啊,一下拿出那些钱来也实在有困难,所以我替你想出个办法,这会儿老蓝也喝醉了就你我两人,索性现在和你商量一下,有不成熟的地方可以再商议,总的目的是做好这件事,你好我好大家好,各方面都满意就行了,现在不是讲究个双赢嘛。”
邹家恪不知道他肚子里是什么主意,怎么做才能各方都满意,就感兴趣地问:“洪市长你说我听着呢,只要不让我们太为难,我很愿意配合市里的工作把这事做好。”
洪天放喝了一口茶,然后把杯子放下说:“这件事其实很简单,你们大院东侧滨河路的那一边,我看了几乎都是机关单位用房和学校医院,大概有不到三公里的长度,是客流量相当大的主要道路,现在这个状况是浪费资源,完全可以开发出来搞商业地产和住宅,这里面的经济效益是巨大的,没有理由不开发利用嘛。”
邹家恪明白了,原来洪市长是打濒临滨河路这块地的主意,他做这么多文章就为了得到这块地皮,难怪今天来的还有蓝世广这个似乎没任何关系的地产商,洪天放早就计划好了一切,一步步地逼他就范,这个人做事真有手腕啊,而且可以说是志在必得。
早在前几年,各地房地产开发热时,这块黄金地段的商业价值就已经显现了,焦国振曾经也动过这个念头,想开发出来做商业地产,但是因为搬迁后的单位无法安置,资金需要量太大而搁置了。可是时过境迁,现在的情况就不同了,这块地方的好多单位都已经因为集团收缩经营而裁撤了,沿马路六十年代给苏联专家盖的小楼,大多也已经残破不堪,内部下水上水系统也都严重锈蚀跑冒严重,需要经常维修,两个巨大的涂着黑漆的俄式钢架水塔,因为自来水已经接入市里的管道而废弃不用了,矗立这那儿早晚要拆除。子弟学校的房屋大都是六十年代修建的,从安全性上考虑也该拆掉重建。职工医院现在是集团的沉重包袱,换了几个院长还是年年亏损,公司每年都要往里投几百万堵这个窟窿,所以急于想甩掉这个包袱,职工看病医疗可以参加丰原市医疗统筹。所以说综合以上因素,现在开发这块地就能将上述所有问题一起解决掉,也是个很挣钱的项目。
邹家恪在前一阵子也和郭嵩寿和胡行长一起商议过这件事,可是还没等到邹家恪腾出时间进行这项工作,洪市长已经拍马杀到,使尽所有手段非要得到这块地,搞得他措手不及。
洪市长见邹家恪不说话,以为他不同意这个提议,就耐着性子继续说:“实话给你说吧,只要你同意我说的这个方案,配套费就可以免交,就以危旧房屋拆迁重建为由,这笔钱就给你邹总省下了,这可是很大一笔钱啊,你看怎么样啊?”
邹家恪想拖延点时间再考虑一下,就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这个工程太大了,所需资金量也是很大的,泰岳集团没这个力量啊。”
洪天放哈哈大笑起来,“邹总和我说笑呢,我说的是你们提供那块地,让别人受累去搞开发,其实这笔账你要细算下来还是很划算的,这块地皮能盖二十多栋高层住宅楼,你不用掏一分钱,也不用费心劳力,工程完工后,所有临街铺面都是你的,你租出去一年光租金就能收不少,不想租就把它卖了就是一大笔钱啊,用它干什么不好,何乐而不为呢。”
“那么盖好的房子呢,不是都让开发商拿走了吗?”邹家恪声音艰难地说。
洪市长好像不认识他似的看着邹家恪,“邹总怎么说出这样的话,人家投入巨额的资金和辛勤劳动,你让人家什么也得不到,什么都归你,天下哪有这样的事,你是不是在说笑话啊,哈哈。”
邹家恪就像手指头被人按着,被迫卖地的农民一样心疼地说:“按你说的,我让出了临街这块地皮,搬走了好些单位,就只得到这些铺面,这不是败家子吗,哪有这么做生意的。”
洪市长一本正经地说:“你不能这样考虑问题,换个角度说,即使你们自己开发这块地方,先不说市里同意不同意,即使同意了,你们改变了土地使用性质搞商业地产开发,就得交数目不菲的土地使用金,再加上城市基础设施配套费不能豁免,你算算自己干能有多大利润,先期要投入大量的资金不说,还要冒巨大的市场风险。再说干这个事绝对不是你们的强项,还不如交给专业的房地产公司去做,你们没有把握的事还是轻易不要去尝试。”
邹家恪长出了一口气,他脑子里快速权衡了一下利弊,如果不同意洪天放的意见就得掏两千万配套费,这是绝无商榷余地的,那几栋住宅楼也得停下来就盖不成了,以后在丰原市办任何事也许就没那么简单了,市里看你不顺眼就会把你当成案板上的鱼,想怎么收拾全看他的心情。如果接受这个结果,什么钱也不用出还有一定的收益,看起来似乎是挺好的一件事,就是大院的面积缩小了一块,虽说没什么大碍,可总让人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有点做了卖国贼的屈辱感。
邹家恪艰难地说道:“你确定市里以后不再找我们麻烦,这笔钱现在不收了以后不会找后账吧?”
洪天放又笑了,“说不收就不收,邹总怎么不相信我呢,其实这笔账谁都会算,市里也不吃亏,开发商是要上缴很多税费的,开发出来的地方就会有繁荣的商业活动,我们又能收不少税,所以说我们一点不吃亏啊。”
邹家恪觉得自己又落入了洪天放的陷阱里了,他已没有什么路可走,唯一的路就是通往这个目的地的,他无法选择只能同意洪天放的提议,甚至都不用去多想,他早替你想好了。
“这样吧洪市长,我回去开个会研究一下,毕竟这是件大事,得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大家集体决定了我以后也能不落埋怨。”
洪天放爽快地说:“这是应该的,走这个程序对你本人也有好处,如果有什么人来翻旧账,这也是集体同意的他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第二天,邹家恪让小孙通知大队所有领导到小会议室开会,不一会儿人们就到齐了,会上邹家恪把公司近来遇到的棘手问题,以及市里要开发临街区块的意见在会上说了,当然他没有说这其实是洪市长的意见,只说是市里的意见,这样他就少费好多口舌大家也就好理解一些。其实洪天放也就代表了市政府,在丰原市这个地界上,洪天放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大家也都清楚他的背景,甚至市委书记都会让他三分,这在丰原市已不是什么秘密。
奇怪的是大家谁都不开口说话,会场的气氛很沉闷。邹家恪只好点名了,“李书记你说说我们该怎么办好,是掏这两千万买个安宁好呢,还是让出这块地皮好,大家也都说说嘛。”
李昌龙呆板着脸说:“怕的是你一让步他就步步紧逼,今天让块地皮,明天他就不知道还要啥了,这种人贪得无厌是喂不饱的,将来咱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陶勇军担心地说:“我们和地方的关系可不能弄僵,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我的意见实在不行就让了吧,这块地就这么让出去也确实可惜,不过比起集团的长远发展来看,让出去还是值得的,再说也不是一无所获嘛,还可以得到所有临街商业门面房,我们也不吃亏,对干部职工也能有个交代了,我看可以答应他们。”
李昌龙不满地白了陶勇军一眼,但是他什么话也没有说,虽说不满意陶勇军的意见,可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沉默不语地坐在那儿生闷气。
最后商议的结果,大多数人都同意让这块地,也是出于无奈的心情决定的,不这样又能如何呢,细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
这个结果对邹家恪来说也是可以接受的,既然大家都认为只能这样,他也乐得顺水推舟,他已经不想在这件事上再费太多心思了。
开完会他就把这个结果打电话告诉了洪天放,洪天放很高兴,说这是泰岳集团明智的选择。邹家恪有苦说不出,只能牙打落了往肚子里咽。
晚上蓝世广意外地登门拜访,寒暄了一阵也没坐多长时间就告辞了,蓝世广走时留下了一个精致的皮包,邹家恪假装没留意,送客回来后,他发现皮包里除了那片地的开发蓝图还有一张银行卡,他的心情不禁沉重起来。
几天以后,邹家恪在会议室代表泰岳集团和蓝世广签了一份协议,内容就是洪天放所说的那些内容。洪天放带着市里几个相关部门的领导也来参加这个仪式,市电视台也来录了像,准备回去做一个专题节目,以显示市里对这个项目的重视,也是做给邹家恪和泰岳集团所有干部职工看的。
郭嵩寿很快也知道了这个消息,打来电话问道:“邹总不应该瞒着我啊,早知道蓝世广争这个项目我就不掺和这事了,蓝世广在省城交游很广,和市里领导的关系谁不清楚,如果他想干我会主动让步的,邹总还是不拿我老郭当朋友啊。”
邹家恪赶紧说:“老郭你误会了,这个项目和住宅楼没有任何关系,住宅楼虽然有几个公司想揽这个活,我还是倾向苟老板的建筑公司的。”
郭嵩寿一听马上喜笑颜开地说:“这太好了,我马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苟,那老家伙这几天饭都吃不下,老埋怨我不帮忙啊,我可是冤死了。邹总谢谢你啊,晚上有时间没有啊,咱和苟老板一起坐坐。”
邹家恪疲倦地说:“坐就免了吧,你让苟老板把该准备的材料都弄好,这几天公司就要招投标了,等忙完了这阵子再说吧。”
郭嵩寿一叠声地说:“好吧好吧,我这就让老苟去你家登门道谢,他好几次要拉我去你家都让我给拦住了,不能太打扰你了。现在好了,事情有了结果,你也可以好好休息了,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当天晚上,苟老板从邹家恪家出来的时候满脸抑制不住的笑,这一次邹家恪没有让他把东西拿回去,他收下了苟老板的一点心意。
过了几天,住宅楼招投标工作结束了,苟仁积的公司顺利得到了这五栋楼,工程队马上开进了现场,挖掘机翻斗车往来如梭,机声轰鸣人来人往,大院里从来没这么热闹过,没事的人都围着看热闹。
与此同时,蓝世广的工程也开工了,整个泰岳集团驻地成了个大工地,人们激动着议论着,就和这工地一样,纷纷扬扬热热闹闹。
就在邹家恪正为住宅楼开工高兴的时候,他接到了卓长鼐的电话,卓长鼐在电话里告诉他,他已经顺利接任办公厅主任,谢谢这阵子邹家恪的帮助,等邹家恪来北京他们再叙。
邹家恪心里一块石头也算是落了地,卓长鼐能不能当上这个办公厅主任,按理说与他没有多大关系,可是他的心情一样很激动,他知道,这次卓长鼐是很重视这个位子的,能否如愿关系到今后他在部里的前程问题,所以全力以赴地争取能够成功,看来功夫不负有心人,邹家恪心里也很欣慰,他真诚地为卓长鼐高兴。
回到家周华兴奋地对他说:“你现在可是春风得意啊,大院里的人都在夸你呢。”
邹家恪明知故问地说:“夸我什么啊,我这工作没人骂就阿弥陀佛了,没奢望别人夸我。”
周华嗔怪地说:“你这人怎么听不来好赖话啊,你要是喜欢听人骂,我可不愿陪你受这个罪。”她忽然又兴奋地说:“行了别装模作样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面子上装得不在乎,心里其实高兴着呢,德性。大家都说你有魄力又能干,泰岳今后肯定会发达,大家也能过上好日子,我听了心里也美滋滋的,谁让你是我老公呢,听了这些话比中了彩票还高兴。”
邹家恪没有再搭妻子的话茬,他感到自己很孤单,就想一个人待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