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福泰祥老板的想法，两家公司一旦成立了合资公司，则新制冷运输产品研发成功后，将只能给该合资公司使用，福泰祥也就间接地拥有了控制物流的能力。即使给福泰祥以外的其他进出口贸易公司运输食品，福泰祥仍然可以从物流运输利润中分走一杯羹。
他提出的优惠是可以完全无条件地保证新制冷运输产品投入初期的市场开发和收益托底，让我们公司免去项目前期的收益风险。
于是，在市场前景尚不明朗的情况下，秦总口头答应了福泰祥老板提出的成立合资公司的要求。
项目立即进入了实质性的调研阶段。在福泰祥公司人员的带领下，我们前往中国进出口贸易口岸的前沿——广西省调研进口货物的种类和既有的操作模式。
此次一行共四人，福泰祥公司的运输总监郑广义及部下小于、我和赵万全。郑广义长得方脸大耳，气度华贵，珠圆玉润，西装富态，好像企业内刊或者财经杂志封面上稳坐的总裁。但这郑总裁生得慈眉善目，一团和气，说话慢条斯理，不温不火。小于则是个体育健将出身，生得魁梧彪悍，一脸英气。
四个人在路上很快就熟识了。郑总裁健谈随和，小于和我们同龄，共同话题也多。说起此次去广西调研的主要进口食品种类，小于给出的答案是猪蹄和鸡爪，主要来源是欧美国家。
赵万全不明所以地问道：“老外都是从小吃肉类长大的，本身对肉类的需求量就旺盛，怎么还会有这么大的出口能力呢？”
小于是英国留学归来的硕士，在英国呆得时间久了，对国外的情况比较了解。他笑着说：“这就要从供需两方面来解释了。先说供方吧，老外是肯定不吃这两样东西的，一是他们认为这些东西不卫生，美国人都是将猪蹄和鸡爪烘干磨成粉做肥料和饲料，英国人则干脆每年将数百万只鸡爪扔进垃圾处理场；二是嫌麻烦。他们理所应当地认为，食物应该是拿起来就可以直接放进嘴里的。在欧洲超市，所有的食品都是处理干净的，经过烹饪后就可以直接食用。所以，好多老外都不会吃带骨头的鱼和肉。”
郑总裁眯着眼睛笑道：“所以说洋鬼子没有口福。我媳妇儿当年生完小孩儿后，却迟迟不下奶。孩子一喝奶粉兑的奶就吐，饿得‘嗷嗷’直哭，一家人急得团团乱转。后来，还是我丈母娘有奇招，用猪蹄、葱花和盐煮了一锅白白的猪蹄汤，我媳妇儿喝了两天以后立即就下奶了。”
小于接着道：“郑总说的其实就是需求了。中国民间始终有猪蹄和鸡爪补血的说法。随着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老百姓对这两种食品的消费量自然剧增，国内的产量渐渐出现了供不应求的情况。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美国和欧洲的猪蹄及鸡爪源源不断地都出口到中国来了。”
我插科打诨道：“没有卖废铁的哪来偷井盖儿的，难道小偷拿着井盖儿回家去烙饼吗？所以，这就叫供求关系。在阿胶没出现以前，山西人只知道吃驴肉，把驴皮剥下来就扔；山东人本不吃驴肉，后来，他们发明了用驴皮熬制阿胶。于是，就有聪明的山西人把驴从山东拉到山西，剥了驴皮，卖了驴肉，再把驴皮运回山东，赚了大钱。”
小于接着说道：“进口水果更是如此。光越南进口到国内的荔枝，一年就有好几万吨。菲律宾的香蕉、泰国的芒果等更是源源不断地被运到国内。”
后来在2014年，由于中国和越南的南海争端引起双方进出口贸易的停滞，一度导致越南荔枝的出口滞销，引发了越南国内农民的大面积亏损。越南领导人甚至号召越南人全体吃荔枝，称：“如果9000万越南人都吃荔枝，农民的荔枝就不会滞销。”此想法虽然有些异想天开，却也从侧面证明了中国进口荔枝的惊人消费量。
不过，这是后话。
在当年的调研过程中，由于初识这个行业，一路上听着各种日常生活中耳熟能详的食品的进口渠道和趣闻，我和赵万全均深感孤陋寡闻。
当然，还有更让我们惭愧的，那就是酒量。
这郑总裁极爱饮酒，一路上除了早餐以外，顿顿有酒。这可苦了我和赵万全两个不爱喝酒的人，每日里被郑总裁连哄带骗地灌了不少酒。说到酒的功能，郑总裁颇有些歪理和佐证，接着说起了上次他媳妇儿生孩子时发生的事情——由于日夜守护操劳，郑总裁竟也累倒了，患上了急性胃炎，直接被安置在了媳妇儿病房的邻近病床上。却说这天郑总裁的酒瘾上来，馋得坐立不安。可惜医生明令禁止他在患病期间饮酒。郑总裁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还是用旺盛的酒精欲~望艰难地战胜了薄弱的意志力，悄悄地喝了一口杯白酒。谁知，奇迹就此发生了，原本要住院半个月治疗，喝了酒以后，他的身体却迅速康复。
自此以后，郑总裁逢人就讲，酒能防病，更能治病。
熬过了漫长的旅途，在到达进出口岸的那一刻，我和赵万全终于长吁了一口气——我们俩一路有酒的日子暂时可以告一段落了。福泰祥公司驻广西的接待司机早早地等候在外。
时值隆冬刚过，广西的气候依然阴冷潮湿，郑总裁连声招呼着我们去吃当地的特色饮食——狗肉火锅。我本是爱狗之人，吃狗肉未免有些不忍。小于笑着说：“小李总，你来广西不吃狗肉，可真的是白来了一遭。这里有‘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之说，你可是一定要尝尝的。”
郑总裁一口一个“壮阳”，一口一个“补肾”地规劝，赵万全也是口水横飞地跟着起哄。最后，为免众人扫兴，我只得勉强随大流去了。郑总裁从北京到广西这一路上出手颇为阔绰，所有餐费酒水全部包下。如今到了广西地界，福泰祥的分公司离此就不算很远，更是毫无顾忌。他不由分说地点了瓶陈年的白酒，几个人围着红滚滚的狗肉火锅，连吃带喝，热汗淋漓，之前的寒意一扫而空。
席间，小于接着说起他在英国留学时听说的竖中指的故事：冷兵器时代，英法两国为了争夺欧洲大陆的主导权，曾进行了长达数年的战争。法国的骑兵部队彪悍勇猛，优势明显，英国军队无法与之抗衡。然而，当双方真正交手时，英军却突出奇招，故意诱使法国军队冒进，在射程范围内使用秘密武器——弓箭大肆射杀法国骑兵。此招屡屡奏效，令法国人心有余悸。在一次战争结束后，法国将军气急败坏地下令，将所有英国弓箭手俘虏的中指砍掉，让其此后再不能射箭。
可最终，英国人还是控制了战争的主动权，并一度占领了法国的大片土地。英国弓箭手都用竖中指的方式来庆祝法国军队的败退，并以此告诉法国军队，他们的中指都还在，还会继续打败法国军队。
此后，竖中指便演变为了如今羞辱别人的手势。
我们听得津津有味，小于则是一脸的炫耀和得意。
我问他：“你在英国念书毕业以后，怎么没有选择留在英国？”
他摊摊手，道：“金融危机嘛！英国失业率激增，本国人口就业都困难，何况是外国人？”
赵万全说：“你怎么不在英国抄底买房子？听说那边的房价一路下跌。”
小于笑道：“是啊，英国房价最惨的时候跌到什么程度？房价比中国国内的价格还低，且兼送游艇，这样都没人要。”
我问道：“你怎么不凑俩钱接盘？”
他无奈地笑着说：“哪有这么好的事情？物业费、除草费、房屋整理维修费，这些隐性的成本远远高于房价了。”
郑总裁指着小于，笑着对我们说：“你们不知道吧？这小子人高马大的，在国外专泡外国妞，什么印度的、非洲的女朋友，一打一打的。”
我笑道：“合着你跑到白人国家专泡有色人种？”
小于得意地笑着，说：“你们不懂了吧？黑人的皮肤比白人细腻多了。即使是男性黑人，那皮肤都滑得像缎子一样。白人女的看着不错，可惜身上的体毛太重，手感不佳啊！”
赵万全奸笑着说：“你就不怕他们体味重？”
小于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每个种群的人类都有自己的体味。白人喜欢吃肉和喝奶，所以肉味更浓；黑人是腥味，大概是其祖先海鲜吃得比较多的缘故。中国人其实在老外看来也有体味，不过，我们是青草味，可能和我们蔬菜吃得多有关系吧。女人体味重不是问题，大不了多喷点儿香水呗！”
我不怀好意地接道：“那你泡的印度女朋友大概只剩下咖喱味和洋葱味了。”
众人哈哈大笑。
几个人酒足饭饱后，直奔广西最大的进出口发运基地。也许是酒喝多了，上车以后我就昏昏欲睡。从饭店到发运基地有几十公里，一路长途跋涉，道路颠簸，我竟浑然不觉，沉沉地睡去。
昏天暗地中，一个急刹车将我从沉睡中惊醒。郑总裁笑着说：“离发运基地不远了，这里是最近的酒店。我们先把行李放下，随后马上出发。”
我点了点头，抬腿下了车。
一阵寒风扫过，我的脑袋“嗡”的一声，神智似乎还未完全缓过神来。此时，经过了长期的颠簸，酒劲上扬，我的双腿竟有些虚飘的感觉，眼前的路面晃个不停，仿佛地震一般。我踉跄着往酒店门口挪去，一步，两步……
待吃力地走到酒店大堂的入住登记台前，我忽然脑袋一阵眩晕，耳边如撞钟般鸣响不已，眼前金星乱舞，天旋地转。郑总裁在耳边催促着我交身份证，然而，他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很奇怪，好像隔了一层厚厚的墙传过来，又闷又小。
忽然间，我的前方一暗，视线里瞬间变得黑漆空洞。我惊恐地使劲儿瞪大了眼睛，眼前却始终一片虚无。我颤巍巍地将手伸到眼前晃了晃，却依然视若无物。
我心里惊恐万分，痛苦而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完了，老子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