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在办公室吃过午饭,林栋忽然悄声地对我说:“小李,你和我出去一趟。”
我问他:“什么事啊?”
他只神秘地一笑,说:“好事。”
我们出了办公楼,林栋这才笑着说:“我上周末参加了大学同学的聚会。席间,我想着帮你问问哪位同学的单位有合适的姑娘给介绍下。正好我有一个同学在市银行上班,他今天上午给我打电话,让我领着你去市银行和他的同事见见面。”
我一听笑了,说:“林哥,你真够意思,我个人的事情你还惦在心上。”
林栋拍拍我的肩膀,说:“自家兄弟不说外道话。我自己结婚就晚,当年也是前后相亲不下几十次,才和你嫂子组建了家庭。姻缘这个东西,就得不断地努力去争取。”
到了市银行,林栋和老同学熟络地打着招呼,并将我介绍了一番。林栋的同学满脸赞许地笑着说:“年轻就是好啊,小李果然是一表人才,一看就是个好小伙子。听林栋说,你在你们单位是业务骨干,不错,年轻人就应该多多努力,”他顿了顿,凑近说:“我们单位这个姑娘来头可是不小。她的爸爸是市里的领导,书香门第,姑娘长得也漂亮,对一般的小伙子根本看不上眼。所以啊,她这一晃也快三十岁了,就把自己给剩下了。小李,哥哥我做媒人的任务到此基本结束了,剩下的可就看你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心里面也有些微微的紧张,却又带着一丝期待,想要看看这位姑娘的庐山真面目。
过了十分钟,这姑娘终于千呼万唤地从远处始出来。她身材很高,足有一米七零以上,修身剪裁的银行制~服衬得身形高瘦苗条。待到她走到眼前,我一见果然是很漂亮:她的脸色白皙,肤光胜雪;眉梢微挑,显得俏皮又可爱;眼睛很大,神情似嗔似羞,变幻万千。那双眼睛不敢直视我,在三人中左右顾盼,偶尔与我的眼神对上随即又羞涩地避开,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
林栋的同学笑着给我们互相简单地做了介绍后,催促着我带姑娘去一处僻静的咖啡厅聊天。这次聊天还算愉快,我们各自谈起了工作后的种种经历。我将前一阵子出差去陕西,协助林栋智取大项目的经历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期间的种种明争暗斗更是说得高潮迭起,扣人心弦。那姑娘听得很是入迷,听完后,连说我们这份销售的工作性质锻炼人。
我笑着说:“工作嘛,还是以谋生和发展为目的。你们银行就很好啊,待遇好,社会地位也高。”
她笑着说:“银行工作其实也挺累的。我现在转作后台后稍好些,除了每年的信用卡和存贷款任务稍重外,工作时间还算固定。我以前在前台的时候,过年过节无休息,每年被各种大大小小的考试压得喘不过气来,遇上上班忙的时候顾不上吃饭,有时候连水都喝不上,厕所更没时间去,颈椎和腰椎都严重劳损。”
我打趣道:“各行都有各行的难处嘛,起码你这行人人都想进。据说,现在银行的女孩入职门槛极高,三大件缺一不可——长相要漂亮,身材要高挑,学历要在本科甚至硕士以上。看到你,我就知道果然是名不虚传。”
她谦虚地笑了笑,说:“现在来银行求职的人多,当然要从严要求了。其实如果应聘者长得好看,是可以适当地降低一下其他标准的。”
这次聊得还算不错,不过,这姑娘条件实在太好,我心里也没底能否被人家看上,回去见到林栋,也是信心不足地说:“一切皆有可能。”
林栋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说:“她长得再漂亮也是个人嘛,是人就有需求。你做项目的时候不是挺机灵的吗?把客户的性格分析得头头是道,鬼点子一个接一个的。怎么到了谈恋爱的时候,全都忘到脑后了?”
我不好意思地说:“感情一旦占满了大脑,哪还有那个智慧去理智地想对策?”
林栋笑着说:“完了,完了,我看你是陷进去了。”
在停运后三个月,新产品开发部终于在陕西果汁运输市场上重新启航。该项目不仅在收益上大大高于北京分公司一直固守的既有租赁项目,在陕西地区更是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力,可谓名利双收,风头一时无两。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北京分公司的境遇就差了不少。随着金融危机的后遗症开始显现,中国经济出现大量的产能过剩,市场出现了供大于求的局面,很多租赁物流商由于所服务的客户减产,开始被迫退还租赁的运输工具,甚至不惜违约。由于租赁的模式是只对物流商,不面向终端生产客户,北京分公司缺乏对终端市场的预判和准备,顿时素手无策,陷入了被动。
于是,北京分公司便打起了新产品开发部掀起的欣欣向荣的新市场的主意。谭总专程从北京来集团总部机关好几次,理直气壮地和花总声称,北京分公司是产品运营的主要单位,而新产品开发部作为总部的职能部门,其前期的研发和市场开拓工作已经完成,按照职能分工,应该将业务移交给北京分公司来继续运营了。秦部长当然不可能拱手将辛辛苦苦培育的产品和项目让给别人,在花总跟前也是反复争取。
集团高层连续开会三天,为了新产品以后的资源归属及运作方式争论不休。
没事的时候,谭总也来新产品开发部好几次,名义上是路过打个招呼,实际上却是借机打探新产品的信息。林栋瞬间成了红人。谭总不止一次地找他,以业务交流为名,旁敲侧击地打探陕西果汁运输项目的具体运作情况。林栋的电话也成了热线,北京分公司的销售部、运营部都纷纷打电话来,以探讨业务的名义,千方百计地想要得到点该项目的具体信息。
林栋也不傻,他知道目前正处于极度敏感的时期,因此,关于果汁项目的所有询问一概简单介绍,点到即止,被问得急了,就推脱说不了解具体情况,一切都是由领导决定的。最后,他干脆和秦部长请假在家休息,以避开无谓的骚扰。
让我吃惊的是,远在北京的昔日总部同事赵浩也给我打来电话,语气坚决地透露说,我们的新型运输产品业务即将被移交给北京分公司。
我问道:“你们怎么现在都在问这个项目啊?”
他见怪不怪地说:“你们部门的研发任务完成了,按照职能分工,新型运输产品的市场开发和维护早晚要交到我们这里。我们这边的内部传出消息,谭总已经成功说服了花总,近期就将正式接手你们的项目。我们公司的操作人员已经闻风先动,赴陕西现场了解发运情况,并且和车站货运主任都见过面了。”
我一听不禁又急又气,急的是眼看辛辛苦苦付出努力挣得的项目转手就将交给别人,气的是公司连钱都还没有完全赚到,倒先惦记起分家的事情来了。
集团公司开了三天的会议,总部的小道消息也是满天飞,个个都传得有凭有据。关于新型运输产品最终的资源归属和新产品开发部的终极命运流传着三个版本:一说是新产品开发部向北京分公司交出新产品的所有业务,继续独立研发下一代新产品;一说是新产品开发部职能及所有人员并入北京分公司,这样新业务纳入分公司的既有业务也就顺理成章;最后一说尤为令人震惊,却也是传得最凶的,这一代新产品技术至少可以维持几年的增长空间,新产品开发部的使命已经完成,就地解散,人员另行安置。
在外部一系列的风雨飘摇中,新产品开发部的内部不可能做到处变不惊,临危不乱,因为这关系到每个人的未来前途。
当初成立新产品开发部时,由于职能独立,又是集团公司的新业务,整个志化集团上下皆视新产品开发部为异类。随着新产品开发部逐渐做出了规模和成绩,人手捉襟见肘、需要招兵买马时,志化集团的各路关系户又千方百计地找到花总,打破了头往里面挤。很多人当初来新产品开发部,是看中了新产品开发部的总部机关职能部门招牌。在这里一旦做出成绩,日后不论在集团内部哪个单位调动,都带了一层履历傍身,加上关系背景,谋个一官半职也是情理之中。至于新产品开发部这杆大旗能扛多久,要打到哪里,谁也不知道,更没有人细想。如今,面临可能分崩离析甚至远赴北京的传言,新产品开发部内部不可避免地人心惶惶。
局长女儿有天下班后,在档案室玩游戏,顺便来新产品开发部故地重游了一番。那天,只有我和林栋在,她见到旧同事,不免颇为得意地说:“幸亏我走得早,不然拖到现在,现找花总安置都要排队。”言下之意,新产品开发部内部已经有人开始活动关系要调离了。
赵然显然应该是其中一人。他自从上次的危险化学品泄露事故中预警不力后,被秦部长雪藏,不再安排重要的工作。这小伙子心高气傲,无力可施,加上这次部门如果真的要迁往北京,将使他远离女朋友,这种折腾是他不愿意接受的。因此,每天在办公室里,抱怨声最多的就是他,俨然一副已经准备走人的架势。
林栋和古大姐虽然不像赵然这般轻浮妄动,但也明显心事重重。这也难怪,他们都是有家庭有孩子的人,一旦真的要迁至北京或者重新调岗,对本人和家庭都是一次考验。
燕老大本就不是咸城人,加上他年龄大,孩子都已工作,家里的负担略轻,依然是一副乐呵呵的表情。
我自己也慌了心神。经历了在泉城分公司的半年流放生活后,我对家庭有种本能的依恋和期盼,林栋介绍刚认识的这个姑娘很不错,我们虽然还处在接触阶段,但截止到目前为止,双方都对彼此还算满意。如果真的是去北京,恐怕这段刚刚培养起来的感情就要戛然而止。
我把以上三种可能的小道消息一五一十地和家里说了,最让我母亲接受不了的就是去北京。用老太太的话来说,我都快三十岁的人了,婚都没结,又无依无靠的,去北京做什么?不过,父亲倒是认为我去北京见见世面未必是件坏事。既然我没成家,何不心无旁骛地去闯一闯?
当然,这一切还要看公司的最终安排,也要看我自己对命运的又一次不由自主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