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却立足，与她道：“皇上下旨要保护项婕妤的安危，可项婕妤方才却恳求本宫保住孩子，且说她若不幸离世，求本宫把她的孩子抱给你来抚养。舒嫔，可以让一个母亲托付孩子的人，对这个母亲而言有多值得信任，你明白么？”
霍结衣的眼中滑过涟漪，她抬眸看了产房一眼，又垂下眼帘，不言语。
我轻轻一叹：“你确实受了委屈遭遇了不幸，可那不是项婕妤的错，而她有了身孕更不是错，你不能把自己的悲剧也强加在别人身上，而你一直执迷不悟，不仅不可能让一切重来，更要失去身边在乎你怜惜你的人。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宫里比你可怜的女人比比皆是，是她们的不幸也是皇上的无奈，你已经幸运过许多人，而你还那么年轻，皇上依旧怜你疼你，为什么要固守着悲剧不放，又牵连无辜的爱护着你的人，把自己一步步推向万劫不复之地？本宫虽然入宫不足三年，看似没资历对你说这些话，可难道你不知道本宫来自哪里么？从小耳濡目染便是后宫女人千姿百态的人生，幸运的人的确少，可不见得悲哀的人就特别多，说到底生活在皇宫之中，自己珍惜自己，好好活着，才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她看我一眼，沉寂黯然的眼神依旧不见光芒，终是缓缓开口说：“娘娘这番话，的确能让人醍醐灌顶，可臣妾却才听常妃娘娘说，在这宫里若不争，就会落得她的地步。”她唇际的笑容仿若自九寒天来，凄婉地问我，“娘娘……臣妾到底该怎么做？”
没想到常氏对她说了这些话，却不知道她又对常氏说了什么，我微微蹙眉，冷然道：“你自己选择吧，本宫能对你说的全说了，但劝你一句，本宫可以容忍妃嫔费尽心思在皇上面前博宠，但绝不会姑息任何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地伤人害人，舒嫔，你好好记着。”
“娘娘，快来看小公主。”荣妃已在身后叫我，似乎也瞧见了这里的光景，一并喊着，“舒嫔也来吧，皇后娘娘不能进产房，你进去瞧瞧你的好姐妹。”
霍结衣愣了愣，却不知是害怕什么，最终还是朝我屈膝行礼，匆匆一句：“臣妾告退。”便转身走了。
我回到产房门前，萧亦瑶怀里正抱着孩子，甫出生的小娃娃，身上灰蒙蒙地透着粉红，小眼睛紧紧闭着，有很长的眼线还有玲珑的鼻头，竟是看不出像父亲还是母亲。
萧亦瑶笑着：“虽是早产儿，可结实着呢，足足有六斤。产婆说亏得生得早，指不定足月了更大，项婕妤更加难生。”
柔软轻盈的婴儿抱在怀里，新生命带来的喜悦总是无与伦比，寰宇膝下又多一个女儿，他应该会很高兴，而身为嫡母的我，也会为了寰宇好好守护这些孩子。
“皇上驾到！”外头有高声唱着皇帝来了，萧亦瑶玩笑一句，“皇上可真便宜，事儿过了他来做现成的爹。”
“你啊，叫皇上听见你这句试试？”我嗔笑一句，果然不多久寰宇进来，面上神情很是愉悦，从我怀里抱过小女儿看了看，抬眸说，“辛苦你们了。”
萧亦瑶笑：“臣妾辛苦什么，皇上不如安慰项婕妤两句，她才是辛苦的，又是早产的吓坏了。”
寰宇应了一声，把孩子抱给我，立在窗下与项氏说了几句话，再来便吩咐我：“晋为嫔吧，她和舒嫔情同姐妹，意取‘舒宁’，就封为宁嫔。”
“是。”我应着，也不愿多解释她们姐妹早已生分的事，又笑问，“皇上要给小公主起什么名儿，可曾想过？”
他有些尴尬地摇摇头，似乎是真没上过心，未免尴尬，我忙笑道：“臣妾还记得皇上初见宁嫔时，梅雪映佳人，不如取此谐音，就叫小公主美雪吧。虽然眼下季节不合时宜，但也是皇上对宁嫔之情的纪念。”
寰宇大悦，当即决定：“甚好，就唤作美雪。”忙招呼岳祥，“传旨下去，小公主赐名美雪，项婕妤册封宁嫔。”
一时众人皆道喜，但寰宇方回京，诸多事务等着他处理，逗留不久又要离去，我和萧亦瑶安排好乳母嬷嬷等，眼见安雅阁平静下来一切妥帖，才离了那里，彼时已然日落黄昏，四月末的晚风已有几分微热，暖烘烘地拂在脸上，便觉身上衣衫繁重，想要那夏日薄锦细纱穿在身。
因孩子们都还在坤宁宫，便邀萧氏在坤宁宫用晚膳，正缓缓往坤宁宫去，半路遇见常氏坐着肩舆从前方绕过来，因是见了我和萧氏，忙停舆迎过来侍立一侧，福身行礼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见过荣妃娘娘。”
算起来如今常氏、萧氏同在妃位，然常氏一并连封号都被贬了，便稍稍要低于荣妃一头，荣妃此刻倒不尊大，忙笑着说：“妹妹不敢当，这么些年都是妹妹向您行礼的，怎敢受您的礼，何况我们都在妃位，原是一样的。再者皇上一时气大了，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都劝着呢，必然很快又恢复姐姐的位份，这宫里除了您，谁还有资格坐皇贵妃的位子。”
可话里话外的多少带了几分揶揄，我虽不计较，但也不想继续这样的对话，正想开口阻止，又听荣妃问：“妹妹说句不恭敬的话，没记错的话皇上下令姐姐在潋滟宫谨慎自省不得外出，您这会儿怎么出来了？妹妹也没别的意思，是怕您不小心又惹怒皇上，这会儿原该多小心一些才好。”
我亦觉得奇怪，便听常氏回答：“宁嫔生育了小公主，皇上才派人送消息来，说皇上和娘娘不在宫里的日子臣妾照顾宁嫔待产有功，将功抵过，免了臣妾禁足令，臣妾正要去安雅阁探望宁嫔。”
这件事寰宇在安雅阁未曾提起，想来是离了后才突然想起来，毕竟那会儿不管他是冲动还是故意降罪常氏，不能完全不顾常家势力的存在，总要有所缓和才行。
我安然道：“常妃的心情本宫能理解，只是皇上的怒意尚未消除，本宫会多多劝说，好让皇上早日恢复你的位份，宇坤总要归来的，不能叫他看着母亲被贬而心中莫名。”
常云倩欠身致谢，可抬起头却突然问我：“听逸亲王说，让宇坤离宫散心，原是娘娘的意思？”
寰宥果然没撒谎，他真的把我推给常氏了？可事实如此我本也没什么可否认或心虚，坦荡荡地回答她：“的确是本宫的心意，那几日宇坤住在坤宁宫，本宫见他天赋聪明胸怀宽广，困在宫里终究所知有限，这孩子应该去感受更广阔的世界才好，难得皇上和太后都同意，逸亲王又乐于带着侄子历练，而宇坤自己也向往外面的世界，只是没想到一去这么久，难为你惦念着，太后那里也念叨了。”
常云倩微微含笑看着我，目光却锐利如刃，“娘娘，那您可要记得把宇坤再接回来，臣妾可都指望着您了。”
萧亦瑶也察觉出她语气中的杀意，干咳了一声：“姐姐若要看宁嫔，赶紧去吧，她产后虚弱，怕是不一会儿就要睡了。”又对我说，“娘娘，忙了大半天了，臣妾可是饿了。”
我也收回神思，应了一声便与她复行，一直走开很远将至坤宁宫时，萧亦瑶才长吁短叹：“皇上怎么把她放出来了，还以为能清清静静过几天日子。”
“常家的势力，皇上不能不顾忌。”我亦轻叹，“你也知道，常家是扶持着皇上一路从皇子太子走上帝王之路的，经年积累下的势力，岂能轻易撼动。”
“那个老东西，总也不死。”萧亦瑶咒骂。
我苦笑：“死了的确是一大打击，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想常氏一族垮台，必要让他们自己将恶行大白于天下，方能以律法约束杀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