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亦瑶笑起来：“娘娘别愁眉苦脸，可是高高兴兴和皇上出巡呢，您和皇上一定要乘兴而去尽兴而归。”
我颔首谢她，此时香薷捧着食盒进来，说是傅王府送进来的，涵春和卓思琳如今都在安胎，太后不让她们进宫，说念着前两天宫里太热闹，才到今天送了贺年礼，又说我们见惯了金银玉器，就送两盒二人亲手做的点心，太后那里也是一样的。
香薷将点心一一取出，也说荣妃宫里的已经送去芬芳殿，萧亦瑶笑道：“各宫都送这么多点心可花费功夫了，太后那里必然念叨。”
本正要叫孩子们来吃点心，芬芳殿来人说荣妃娘家的人进宫请安，她嘀咕着怎么突然来了，不得不带着几个孩子离去，便只有宇坤和美咲来暖阁坐着，但他们才吃了几口，岳祥亲自来了，说皇帝让我去涵心殿相见。
不得不换了衣衫匆匆往涵心殿去，半路上暖轿却停了，说前面迎面遇见了常建业及其夫人，他们才从皇帝那里过来，正要去寿宁宫请安，问我是不是接受行礼。
“常大人年事已高，地上还有积雪未清，不必行礼。”我淡淡地吩咐，又说，“一会儿准备两顶轿子送大人和夫人出宫，到宫外的路太长天又冷路又滑，谁伺候着进来的？实在太不用心。”
莲衣照我的话去传达，我的暖轿重新缓缓前行，我掀开帘子果然见他们夫妻俩侍立在宫道旁，都是上了年岁的人了，不见落雪可常建业的双鬓却似霜染了，我实在不明白他这样玩弄权术藐视天威，图的是什么。
“听说慎郡王如今休养在坤宁宫，娘娘费心了。”常建业突然说这一句，而他开口，暖轿自然就停下，一旁常夫人也道，“多谢娘娘眷顾皇贵妃无心照拂大皇子。”
我笑道：“六宫之事看似细小琐碎，却是最耗费心血的，皇贵妃之功连皇上都再三夸许，如今她无暇照顾大皇子，本宫赋闲之人，理该相帮。大人和夫人不必言谢，春寒料峭，还请二老保重身体。”
“多谢娘娘。”两人深深作揖，而暖轿还未行，常建业已抬起了头，我与他四目相对，那双深邃苍老的眼眸里，竟毫不隐藏肃杀之气，他看我的眼神，仿佛随时随地要携凶器扑向我。
但暖轿终还是缓缓离开了，他也不可能真的如我所想的那样行凶，但那眼神却好似刻在了心里，常建业根本不介怀对我袒露他的心迹，恨不得能亲口对我说：他容不下我！
行至涵心殿，我缓步往殿内去，却见寰宥从里头出来，也不晓得方才皇帝接见常氏夫妇时他在不在一边，这会儿只见浓眉紧缩，一脸的不愉快。而他抬头见我来了，立刻就不屑的笑，天晓得我哪里又得罪了他，这个男人翻脸永远比翻书还快。
至面前他躬身行一礼，起身就叹：“一直以为若要我们皇上选江山还是美人，他会想也不想就选择江上，如今才知道，那是他从前不曾遇到美人。”
我不语，冷冷的看着他继续：“皇上突然要巡幸江南，各地官员连年都不过了，大兴土木准备接驾，牵连老百姓也跟着折腾，这个正月可实在热闹，说是亲民之行，却反弄得民不聊生。臣奇怪，皇后娘娘怎么也不劝一句？”
我不知道寰宇突然要南巡的事给当地真正带去多少麻烦，但他这么说显然是有什么消息传入京城，心里突然一颤，莫不是寰宇要见我，因为地方牵连百姓不得好好过年，而要放弃南巡了？
虽然孩子太小我打心里不是很想去，可寰宇昨晚都说明了，这一次完完全全是他个人对我的心意，我不能轻易辜负，如是笃定了要好好出行，也在六宫朝臣宗室面前风光了一回，突然再取消，中宫必然失颜，那些嘴碎的人背地里不定要怎么耻笑我。一时又很不甘心，十分矛盾。
“娘娘，皇上等着您了。”岳祥似乎不愿我和寰宇再多说什么，躬身来请我入殿，我不得不撂下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往殿内去，心里则暗暗做好准备，等着寰宇说放弃南巡。
可意外的，他只字不提南巡的事，而是我的皇兄送来贺年信函，他叫我来看一看，因为皇兄提到要废立太子的事，虽然不是找我商议，似乎也怕我横加干涉，信中字里行间表述着他的决意。
我闷闷地将信放下，苦笑：“臣妾该说他缺心眼儿还是心太大，眼下两国交恶边关吃紧，他倒无所顾忌，还要行废立太子之事。”
寰宇笑：“和谈之中，你皇兄大概是觉得不会再有战争。”
我看着他，正月初二的日子谈论这些也不知合适不合适，但事实如此，逃避也毫无意义，遂问他：“战争还会爆发吗？”
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伸手握我的手，轻轻一声：“对不起。”
我摇头，想要从脑中挥去这些事，而想起刚才寰宥的话，想着此刻也没别的事好岔开话题，索性问他：“南巡的事，是不是弄得江南各地大兴土木了？正月一个月，咱们出发到江南要大半个月，四五十天的日子那里不知要怎么折腾，皇上，这件事……”
寰宇有些不悦，打断我：“寰宥对你说什么了？他总是多事。你别去想这些，这一次朕一定要带你去，朕已经下了严令，不许干扰百姓。”
见他如是，我自然愿意相信他，至于寰宥那番话，他的本意原是好的，可错又不全在皇帝突然要南巡，到底是当地官府办事草率，他又怎好全怪寰宇？且寰宇这个皇帝算是勤俭爱民的了，换做我的皇兄试一试，一年四季里有三季在各处行宫游玩，不是照样坐在龙椅上逍遥至今。
但心里又不得不叹息，也因为如此，我的故国才会一天天衰败，寰宇也亲口对我说：“战争还会爆发。”
“孩子们你打算怎么办？”他问我。
“岚儿和智儿臣妾想自己带在身边，美咲就不去了，不然几个女孩子都要带着才公平。”我将心里想的一一告诉他，又提起宇坤跟寰宥离宫的事，他起先还有些犹豫，可想来我与他都离了宫，宇坤这孩子留在宫里不定还会发生什么，但若在寰宥身边，总有他照应着，加之婉儿的事他们叔侄有相似的经历，的确不失为好的安排。
我又道：“这件事自然皇上来讲的好，不然皇贵妃又要来与臣大吵一架，臣妾虽是中宫可毕竟比她小十来岁，总觉得压不住。”
寰宇嗔我一句：“你哪里来这样的借口？这宫里还有谁不知道你的厉害？”
他这样说，我想起和莲衣那些话，我素来行事作风自以为正义实则在旁人看来多少有些武断霸道，入宫两年来大小事情不断，所以好些个比我年长的妃嫔见了我都不敢直视，彼时就说不知在皇帝心里我是什么模样，如今看来也差不了多少了，一时好不甘心。
他似看透我的心思，呵呵笑着：“但你又不记得朕说过，你还是少一些决断得狠劲，因为你太念一个情字。”他忽而感慨，“母后当年，真真是无情的。”
我没敢往下问，总觉得当年事是禁忌，也许十几二十年后我会知道，又也许我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可这并不影响我成为他的妻子和做中宫的主人，日子总是往前过的。
之后与他又说几件琐碎的事，他不提林宛梅自缢，我也不问，如今林氏最伤，怎么做都是残忍，唯一能帮她走出痛苦的，也只有她自己，放任不管看似无情，实则比步步紧逼有情多了。
待离了涵心殿，才回坤宁宫，却见萧亦瑶的轿子停在外头，金儿迎出来说：“荣妃娘娘回去不多久就又来了，气哼哼的呢，刚才莫名其妙还冲二公主发脾气，把二公主吓坏了，这会儿还抹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