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到桌边喝了两口杏仁露，方才的一切还乱糟糟的团在脑袋里，若要理清就要一件一件去想，而越不愿想，就越混乱，如是呆呆地坐了好久，外头传话来说皇上晋封了项和雅，如今已是婕妤了，又问我还去不去。
莲衣轻声说：“娘娘若嫌烦，就不去了吧，反正已经走了。”
手指摩挲着翡翠碗上细腻的雕刻花纹，上好的翡翠做碗，费劲工匠心血的细腻雕刻，这一切都是皇室奢侈的象征，在我眼里不过是寻常的存在，可在常云倩眼中，就能作为她立威扬名的筹码，她忍耐着被人诟病抱怨一整年，却在今日翻盘全赢，她赢了，这一次她真真是赢了。
“娘娘……”莲衣又轻轻唤我。
“去，为何不去，她就是省下五万万两银子，也不能取代我中宫之位。”我霍然握紧了拳头，起身到镜前补了补妆容，将略嫌松垮的发髻用金簪牢牢地固定，又吩咐莲衣在家看着孩子们，我带了金儿和香薷，重新往庆宁宫去。
软轿缓缓而行，忽而轿身一震，但未落下还停在半空，只听金儿凑近来禀报：“娘娘，逸亲王在前头。”
寰宥？几乎一整年没再见过这个人，此刻想起来，还真要感谢他当日选了王巍送我去凌岩山，便问金儿：“王爷要做什么？”
金儿道：“王爷说今日忙于应酬没好好向娘娘问安，既然遇见娘娘，就顺便请个安。”
我问：“现在到哪儿了？”
金儿应着：“再拐个弯就到庆宁宫了，也不知道王爷他怎么出来了。”一边打开帘子问我，“娘娘要下来吗？”
我颔首，便听她吩咐落轿，而后小心翼翼搀扶我下来，外头忽冷的空气叫我精神一震，果然见寰宥在前头，身边跟了两个小太监，灯笼里橘色的烛火将他一身金银丝线制的礼服照得熠熠生辉。
“既然还有几步路，不如同往。”我大大方方往前走，与他一笑，“王巍的事，本宫还不曾好好谢过王爷。”
他负手慢慢跟在我身后半步的距离，轻声笑：“做得好的是王巍，如果王巍做得不好，难不成皇嫂还要迁怒臣弟，或降罪于臣弟？”
我笑：“这逻辑不通，本宫谢你，王爷受用便是，为何要扯那些没有的事？”
他又是轻声的笑，慢悠悠说：“伴君如伴虎，做臣子的可不是一句话要三番五次的斟酌才敢说出口么？谁知道皇帝今天高不高兴，想吃甜的还是咸的？”
“王爷总是爱说笑。”我悠然驻足，回眸看他，“或许别的臣子如是，可王爷不管在皇上面前还是本宫面前，从来都不斟酌半个字不是吗？”
他淡然看我一眼，却答非所问地对我说：“皇上这一次扩充马场的事，在朝廷上并未得到多少支持，户部、兵部叫嚣着没钱和皇帝僵持着，他坚持要办更亲力亲为，可没有银子连明年马匹送来后的粮草都跟不上，多少人准备看他打退堂鼓，没想到转眼皇贵妃就送来及时雨……呵，皇后娘娘，恕臣弟再说一句没有斟酌半个字的话，但凡皇帝不动她和常家，凭您身后那些人，大概一辈子也斗不过她。”
我周身一紧，他这些话看似轻浮玩味，实则字字珠玑，每一句都正中我心底最弱的地方。
“当然娘娘或许并不想和任何人斗，皇帝喜欢娘娘嘛，有他在您什么都不必担心。”他这一句话连气息里都带着讽刺，说罢欣然长笑，正见常云伊从拐角处来，瞧见我们忙不迭迎上来，嗔怪她的丈夫，“去哪儿了，太后娘娘找你呢，真是转眼就不见人，叫你少喝几杯又不答应，这会儿出来吹风舒服，回去又喊头疼。”
常云伊这几句话亲昵平常，不似她平日与我或与旁人说话的模样，我曾听涵春用这样的语气对傅铭说话，寻常夫妻之间，不正是这样吗？
“娘娘来了。”云伊离了丈夫到我身边搀扶，一行人往庆宁宫去，她则在我耳畔轻声说，“王爷方才对臣妾说有话想对娘娘讲，又怕私下见您惹出麻烦，所以要臣妾算着时间来，一会儿回到宴席上，也不怕人说三道四。”
我一怔，问：“是王爷的意思？”
云伊点头，颇有几分骄傲：“这位爷脾气虽不大好，可为人很细心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