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阳光滑过窗沿,试探着满上几案,桌上摆着香云昨日还未画完的山水画,清逸旷远,生趣闲然。画上墨迹未干,迎着光,看上去仿佛山影摇动,水波粼粼。黄鹂仿佛也为这好奇,喳喳的在枝头上啼啭,跳跳这枝丫,而后又高兴地飞到那只枝头去了,乐此不疲······
香云仿佛被温暖的阳光唤醒,惺忪的双眼下已泛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她掀开被子,缓缓的挪到倩儿床前,用手指突然弹了一下倩儿的额头。“呀!”倩儿惊醒的跳起来,匆忙看了看四周,仍不忘按着自己的额头。“小姐!好端端一大早就来取笑我,有甚趣味。莫不是这黄鹂叫得紧,让小姐不安宁?”倩儿一边揉着额头,一遍抱怨的望着窗外。“这黄鹂啼声,我可喜欢得紧哩。只是我今天要出门一趟,但不能让爹娘发现,你可得用心了!帮我好好掩着。”
香云一面说着,一面又出神似的笑着。然后羞怯的说道:“今天与杜玉约好赏湖的,还得早些去哩。”然后在倩儿旁坐了下来,拉着倩儿的手再次恳求“倩儿,就帮帮我,千万不可让爹娘知道,不然就只能在家里闷着了。”“是的,我的大小姐!婢子遵命!”说笑着,两人就开始打趣,嬉闹······
香云坐在铜镜前,淡淡的胭脂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红晕,倩儿用画眉墨轻轻地为香云画眉,香云朝着镜子笑了笑,勾勒一番,镜中的人也跟着笑了笑,充满甜蜜,也让这个镜中的女子格外温暖动人。倩儿倚着香云,满脸赞叹“妆成啦,我的美人儿!”说完也嘻嘻的对着镜子笑个不停。香云选了一装紫绡翠纹裙,再外披一件绿纱,对着倩儿转了转,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怎么样?”香云笑容灿烂的问道。倩儿连连点头,“小姐天生丽质,无论穿什么都好看哩!快快去吧,莫让杜公子等迟啦。”倩儿说完,笑容可掬地推着香云走出房门,“若是老爷问来,就说小姐在房中研究女传,苦习画艺,老爷也不会再三过问的。小姐只管放心!”香云笑着揉了揉倩儿的脸蛋,“倩儿怎么对我那么好。好感动嘞!”说着抱了抱倩儿,满脸微笑的步出房门······在走廊上闲步的人看到小心翼翼的香云,暖暖的笑道:“这孩子,也不看看今天什么日子,岂有爹娘还不知你的心思的道理。”假装没看见,从另一个方向退了回去。
风回骄阳恋云暖,湖戏鸳鸯羡环山。
荷香摇曳催人醉,翻飞蜂莺惹闲蝉。
妙笛悠悠且轻唤,踌躇款款弄瑶簪。
赧笑盈盈亭中看,衣带飘飘心意澜。
香云来到菱湖边,四面望了望,只见叠巘连绵,一片青翠,让人忍不住想尽情呼吸,感受着,赞叹着这属于这里的秀丽与清爽。湖光粼粼,山水相依。微风缓缓,带动着枝条轻轻地颤动。湖边的几叶小舟稀稀松松的停泊着,岸边有一座亭子,与连绵的山,和煦的风,柔软的光,轻澜的水融成了一体。它就这样立着,让闲坐其中的人们“肆意”的享受着,陶醉着。忽然,一阵阵笛声传来,让香云驻足聆听,笛声悠悠飒飒,随性恬然。香云有些微醉,不知是这山水,还是这熟悉的笛声······“应该就是他吧。”香云渐渐走近,看见亭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段白的长衣,让这身影显得干净,简致,纤尘不染,仙逸出尘。斜垂的玉佩迎风缓缓摇摆。香云停了下来,再三确认着,感受着,怕打破了此刻的诗意画境,笛音悠悠荡荡,就像站在摇摇摆摆的轻舟之上,在风中缓缓前行的飘然之感。“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不就是此刻之感么,香云不禁感叹。笛声渐渐远去,留下湖中圈圈的涟漪。香云拨弄着自己的发簪,再次整顿装束,手不知所措地摆动着,在原地辗转着,她有些紧张。却又难抑心中渐渐泛起的激动。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前去。
脚步声渐进,伴随着一声“杜玉”,亭中的男子转过身,看见迎面走来的人,激动不已。“香云,你来啦。”男子难掩喜悦,只是紧紧握着香云的手,看着香云。“嗯,你在这里等候多时了吧,实在抱歉。”香云羞怯的回道,感受着他手心的温暖。那么陌生,却又难么熟悉。“这有何妨,佳人远来,实慰我心!早日与你许过泛舟游湖的承诺,喏,那就是我们的小舟。”说完,杜玉翻手环住香云,指着湖边的一舟,在香云耳边缓缓说道“走吧。”香云的脸早已泛红,在这一声低语后,显得更加羞赧,红晕。杜玉携着香云的手,款款走到舟旁,一番安置坐定后,杜玉高兴地摇起了浆······
小舟轻轻地开始在湖上飘荡,离开了岸边,香云展开双臂,深深地呼吸着,“真美!不是吗?”向着摇浆的的杜玉憨憨的笑着。杜玉深情的望着香云,缓缓说道:“山水千里美丽,何曾及你万一。”接着继续潇洒的摇曳着双桨,向四周环望起来。香云脸红的不行,打趣的轻声责备道:“就知瞎说!也不好笑。”低下头弄着自己的衣饰,心里却洋溢着浓浓的甜蜜与满足。“香云,你看,抬头远望,这天蓝的那么茫茫,永远也找不着它的边界,就如同这几月以来对你的思念,无边无际。我有时就对着天空遥遥的想着,香云不知此刻所思,所忆,所在何处。可也会望着天空,在某个时刻,想起我?悠悠的白云,不知飘向何处,琢磨不定,但这明耀的太阳却永远守护在空中,给你送来阵阵温暖的阳光,给你送来我明媚和暖的思念。”杜玉一边说着,一边想着。只是长长的遥望,让人有些不忍打扰这份难得的美好。香云一边听着杜玉的相思之意,一边又像若无其事的继续拨弄着自己的衣饰。“我现在不是在这里吗?”香云羞答答的回应着,湖心的一对鸳鸯仿佛听到了香云心里的思绪,知趣的用掌点了点湖,轻飞而起。“现在能看见你,能与你共坐舟上,感受这和风暖光,这浓翠青山,这碧波闲潭。已属万幸,又复何求?”杜玉展了展衣襟,将浆暂时合上,让舟轻轻的飘荡在水面。两人抵足对坐,分在两头,说说笑笑。“香云,我想听你唱歌。”杜玉提议道。“就让小女子为公子献唱一曲。”笑着理了理衣衫,清了清嗓子。
“帝子降兮北渚,目渺渺兮愁予。
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
鸟何萃兮苹中,罾何为兮木上。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
麋何食兮庭中?蛟何为兮水裔?
朝驰余马兮江皋,夕济兮西澨。
闻佳人兮召予,将腾架兮偕逝。
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盖;
荪壁兮紫坛,播芳椒兮成堂;
桂栋兮兰橑,辛夷楣兮药房;
罔薜荔兮为帷,擗蕙櫋兮既张;
白玉兮为镇,疏石兰兮为芳;
芷葺兮荷屋,缭之兮杜衡。
合百草兮实庭,建芳馨兮庑门。
九嶷缤兮并迎,灵之来兮如云。
捐余袂兮江中,遗余褋兮澧浦。
搴汀州兮度若,将以遗兮远者;
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
杜玉取出玉笛,随着香云唱的声调,缓缓开始伴奏,笛音潇潇,歌声袅袅。小舟就这样飘着,飘着······香云唱着,仿佛还有山间树枝沙沙的为她扣弦,还有涧中咚咚的清泉为她伴奏,还有枝头的夏蝉吱吱的与她合唱。万物显得和谐与美妙,在抑扬顿挫的歌声中,这卷山水画徐徐展开······所谓天人合一,人景相融,就在这般和谐中展现得淋漓尽致。香云唱得尽兴,激动地站了起来,既是沉醉于这般美好的山水中,也是沉醉于杜玉美妙的笛声中。“为所爱之人高唱,又何尝不是我的愿望?杜玉,那幅山水画中的小舟,又何尝不是我们相依的缩影。那枝头的黄鹂,又何尝不是另一个为你快乐歌唱啼啭的影子?”香云一边唱着,一边在心里甜蜜的想着。杜玉坐在船头,痴痴地望着香云,好像望着从天而降的仙子。她尽情地歌唱,让周围变得那么明亮生趣,温暖动人。杜玉的手指在笛身上拨动,笛子自觉地飞出一个个美妙的音符,相偎在歌声的身边,久久回荡于湖中,不绝如缕。
曲终声尽,两人四目相对,温暖相笑。“献丑啦,不过很尽兴。”香云望着杜玉,笑着说道。“天籁之声,何来献丑一说,倒将我的伴奏显得十分寒碜哩。”杜玉笑着,扶着香云缓缓坐下。“只是湘君对湘夫人久久不能出现而哀怨婉转,秋风飒飒,洞庭叶下,等爱人而未来,徒惹一声感慨。将衣袂漫湿在水中,手折方洲杜若,遥寄浓浓相思。此情此境,不免几多感伤。站在亭中之时,我又何尝不是像湘君那样,焦急哀怨,担心所等之人,不会再来。不过能幸运地见到你,到不免有些心疼湘君,等佳人而未来,自己又是多么幸运哩。”杜玉望着茫茫湖面,意味悠扬的说着,不时也小心地瞥向香云。香云只是安静地坐着,也望着湖面,感慨:“湘君思念至深,将浓浓的思念寄之于景,寄于江水,悠悠地流荡到心爱之人的身边;寄于山花,柔柔的飘向所爱之人的身旁。衣袂翩翩,为伊而湿;杜若纷纷,为伊留香。徘徊于此,辗转不断。更提醒着我,珍惜能与君共度的时光,切莫等到湘君徘徊而不能去的悲凉。”香云看着波澜不定的河面仿佛是对湖中的影子而自言自语,不时看着另外一影子。
舟缓缓地荡着,香云望了望远方,回头对杜玉道:“前面好像是荷花丛哩,不若前去看看怎的?”杜玉顺着香云指的方向,隐隐望见一大片荷花丛。再次摇起双桨,想着荷花深处划去······
小舟逐渐靠近,茫茫的荷花映入眼帘,所谓“莲叶何田田”就是于此吧。莲蓬挺立,翻出一枚枚莲子,朝天摇曳,荷叶密密麻麻,遮盖了湖影,这支才掩,那支出。荷茎高低不齐,错落无序。满池翠绿,在阳光下显得浓翠欲滴。硕大的湖池,几乎被荷叶覆盖完全。只是莲花朵朵,从荷叶中冒出,将一片碧绿点润。白莲花迎风摇曳,花瓣尽展,骄傲的感受着阳光的温暖。顺着莲花看去,仿佛被遮蔽的湖水也凸现出来,波光在荷花花瓣起起伏伏,惹人欣喜。再望远处,不是片片白莲,有红粉浓艳的,在空中摇曳着她的身姿,绰约妙曼;有娇嫩浅绿的,静静地挺立着,与浓密的荷叶混为一体;有黄白渐染的,丛丛花蕊,在和风中缓缓浮动,娇倩可爱;有紫红浓抹的,自信的挺立在湖中央,宣示着她独特的魅力与动人的身姿。有的含苞待放,沉睡在温暖的阳光中,倦意浓浓;有的绚烂盛开,香瓣尽情舒展,引蜂弄碟,娇艳诱人。轻舟款款,仿佛被这荷花丛深深吸引。径直荡到花丛之中······
“骄阳高照,莲香飘飘,莫若你我由此对诗,也不负这般似锦的情境。悠悠的荷花难得,茫茫的湖光难再,姑且以此为兴,尽抒此刻情致。何如?”香云对着灿烂的荷花丛,不禁诗意兴起,眷恋浓浓。遂乘兴提议要与杜玉争诗逗趣。“甚好,见此灿烂佳境,没有题诗助兴,怎生自在?”杜玉欣然回应,等待着香云出诗尽兴。香云望了望漫漫的荷花,又回头望望坐在舟中悠然的杜玉,心绪纷飞,沉思片刻,突然轻拍一声,笑靥如花
一叶飘飘杜康香,
醉击琼珵玉激扬。
巧蜂翩翩只寻处,
芰荷茫茫许浓装。
香云温柔地念着,脸上已泛起浓浓的红晕。只是望着杜玉,眼神中透漏着,一股浓浓的不言之意。将香云内心温柔地一角,拨乱,难以平复,满湖的荷花香已经将香云的内心熏醉,望着杜玉舒服的身影,香云有些困倦。坐了下来,呆呆的望着杜玉身旁的玉佩。
杜玉听完香云所念的诗,心绪翻涌着,已经波澜滚滚。更多的是满足与甜蜜,看着香云似醉的模样,他挪到香云旁边,怕是香云真醉似的,将香云环住,温柔地抱在身边,坐在一起。轻舟摇曳,天空是那么湛蓝,将心里的烦恼早已抛却,剩下的是滚滚不尽的快乐与甜蜜,仿佛时光开始凝固,画面悄悄定格。“若是能一辈子这样,该多好。”杜宇心里想着,内心不尽泛起一种莫名的情感。
“该你了,杜玉。还没对诗呢。”香云轻轻的提醒着,有像是说着梦话。“对了,该我对诗咯。”杜玉轻轻地挂了一下香云的鼻子,开始沉思。片刻之后,杜玉拍了拍香云的肩膀,缓缓吟道
舟楫深浅香莲开,
群山远近云徘徊。
暖风悠悠我欲醉,
湖影漫漫心已摘。
杜玉念完,心里波澜连连。侧这头看着香云,发现此刻香云也看着他。香云眼神里含情脉脉,像是包裹着浓浓的眷恋。她只是望着,望着杜玉明亮的眼睛,闪闪发光。杜玉深情的望着,内心开始点燃,一种激动涌上心头,驱使着他将香云抱得更紧。香云只是望着他,似乎更依恋这种感觉。突然,一阵温暖封住了香云的嘴唇,随即在香云全身蔓延开来,使他心猿意马,小鹿乱跳。杜玉也感受到了一股香甜,让他的心意飘飘,朦胧不定。
湖中嬉戏的鱼儿仿佛也看到了这对情侣的眷恋,逗趣的聚拢又游散,远方的鹭鸶好像也感受到的一丝羞怯,纷纷展翅而飞。湖面微风拂过,让这片片荷花摇曳缤纷,楚楚动人。也将这对沉醉在对方的香甜中的恋人唤醒。杜玉首先感受到些许失态,缓缓移开印在香云上的嘴唇。香云接着缓过神来,或许是有些尴尬,香云打趣道:“这满池香荷还真有些醉人哩。”杜玉对着香云傻傻的笑道:“好像还真是这样子,心也跟着醉了。可不唐突矣。”接着两人双双躺在舟中,望着茫茫的天空,感受着浓浓的荷香,说说笑笑,让这小舟随波摇荡着。颇有“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的意境。
聊至半酣,杜玉提醒道:“香云,莫若且去吃些点心,喝杯闲茶。如何?”香云起身点点头,不好意思的说道:“嗯,好像是有些馋哩。”杜玉将舟楫重新握在手中,边与香云说说笑笑,边尽兴的划浆,向着不远处的亭子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