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儿走了，我完全失去了可守护的东西。我成了淑妃，成了那些后宫女子人人羡慕嫉妒的淑妃，也成了所有宫女太监无比惧怕的人。
“那个淑妃娘娘？不不不，我今儿身子不爽快，你替我吧。”
“开什么玩笑，我才不要，你今儿早上还活蹦乱跳的呢，少在这儿装，今儿分明就是你输了，就该你去给淑妃娘娘沐浴伺候。”
“啊？那个淑妃啊？小玲子，可千万小心啊。”
“你们！你们……欺负人！”
“都干什么呢，不许胡闹，今儿轮着谁了？”
我泡在水里，任由四肢漂浮着。我看着水里漂浮的玫瑰，闻着那种浓郁的香气，却只能想起那种黏糊糊的血腥气。从那天之后，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的眼睛恢复了颜色。我看得更加清楚、明白。然而，我宁肯我……从此以后是个瞎子。我永远记得，我抱着允儿去坟场换衣的时候。她是那么轻，那么瘦弱。
我抱着她，不让任何人插手。自己为她擦洗，这只是个孩子，只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可身上却满是责打的痕迹。我跪在地上，看着那分开的身体，想哭，却什么也哭不出来。我只是，咬着唇，让自己记得这种痛。虽然，这痛比不得她受的，可我依旧狠狠的咬着。擦洗、梳理、换衣，我做好这些，就这么坐在地上。她的……她的身子怎么也接不上…接不上……我连，我连全尸，都没办法留给她。允儿…允儿，跟着我，是你这辈子最大的错啊！
我抱着她，也不管那血污，也不管别人动手拖拽，我死死的不放手。她不能走，她不可以走，我还没带她吃过一顿好的，我还没给她买过一样东西，我还…我还没有让她嫁给渊栖棠。我什么都还没有做，什么都…没有做啊！
我不记得那天我是怎么昏迷的，我也不记得最后是谁发丧了允儿。等我醒来，和那天已经间隔了半个月。宫里的一切，都变了。我成了淑妃、我成了大漠和亲来的淑妃。我伸手，摸了摸边上放的喜服，那花式是美的、颜色是美的。那些首饰，是那般闪耀迷人。可我能看见的，只有允儿惨死的摸样。我忽然冷笑起来，然后就疯了一样大笑，笑到泪……落了满面。只是为了……为了淑妃是个干净的妃子，只是为了堵住悠悠众人之口。所以，我没了名没了姓，成了从大漠来的和亲公主。
也是为了这样清白干净的身份，所以……允儿一定要死。无论我怎么哀求，无论皇帝怎么答应，允儿都是要死的。他从来就没有一丝，想饶了允儿的意思。一切，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是我的天真……天真的可怜、可悲。
我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扔进水里。看着那些华服漂浮在玫瑰里，看着那些雍容华贵的金银沉到水底。我忽然就决定了，我要将那个皇帝赶下宝座。这个王位，他已经没了资格。他没有资格，拥有任何东西！
“娘…娘娘……请更衣。哎呀！衣服……这…这可怎么好？吉时就要到了，这…这这，奴婢…娘娘…呜呜呜。”
我侧过头，看了一眼这个年纪比允儿还要小的宫女，她们弱小，所以命从来没在自己手里。她们做不到，但是……我可以！
“随便取件衣服来。”
“可是……可是娘娘今日是。”
我微微垂了眼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奴婢……奴…奴婢立刻去取衣服来。”
我就这么站着，吹着冷风。我微微仰起头，任由风吹打我湿漉漉的头发。冷，真的冷，但……我的心却感觉不到。今晚…也是这么好的月色，月亮弯弯的，带着诡异的笑意，就像是死神在默数，等候着收割魂魄。今夜，我要得到我要的，我要所有！我要能守护住我要的东西。不管，我面对的是什么！哪怕那是万人之上的帝王，我也要踩在脚底。
那个宫女，也算有些本事，拿来了一套质地不差的衣衫。我套到身上，比划了下，顺手就撕掉了冗长拖沓的长裙，领口也歪歪斜斜，被我变成了性感的一字领。我更是大方的褪去了遮掩的薄纱。我就这么坐着，等着那些太监来抬。
“娘娘……这怕是不妥。”
我一个冷眼，那个小奴婢就闭了嘴巴，瑟缩到了墙角。
从今日开始，任何人，任何一个，都休想再跟我说规矩！这规矩，日后，要由我来订。
我被包裹在暖被里，我半仰着头，任由头发荡在外头，我看着那月亮的倒影，看着那些乌云纷纷散开。天上很美，我有些留恋，只多看了一眼，这一刻我便记住了。这星空，再也不会如此美了。
“皇上，淑妃娘娘到。”
我本该等着，等着他伸手来揭开我身上的被子。可我已然不是当年的自己了…我伸出胳膊，一点点掀开了被子。我不等他看清楚，就用一双藕臂勾上了他，对着他的唇印下一吻。随后就抽身离开，赤足在地，缓缓跳起舞来。每一次，在他要抓到我的时候，抽手离开。时而轻点他的唇，时而呵气在他耳边。
我越转越快，任由身上的衣衫掉落，任由他将我抱起。
这一夜，我无眠。我没有落泪，没有不甘，也没有委屈。我只是记起了顾念的脸孔，想起了他曾经的那些话。我也想起了杏儿，那个没大没小的丫头。也想起了允儿，想起了那一地的红。我想起簪子刺进去的感觉，也记起了那血喷溅到脸上的感觉。这些，我会记得一生一世。
“慕言，怎么？睡不着？”
“臣妾只是倦了，却不知为何，不困。这可都是皇上不好，也不知道疼惜臣妾，这才半月，就让臣妾这般劳累。”
“慕言……我的慕言。慕言，我再不会放开你，再不会。”
我闻着他的头发，任由他随心所欲。我手里，始终捏着那支发簪。
那一夜，无眠。
“你说什么？什么淑妃？谁是淑妃？大漠此次并没有嫁公主来啊？！”
凰栾心里空了一块，她的日子已经万般难熬，为何还要在心上刺一刀。是谁？又是谁？有了这些还不够吗？皇上，皇上你还不够吗？！
“启禀皇后娘娘，老奴冒死多言一句。那淑妃名头上，是大漠送来和亲的公主。可其实，这个人早就在宫里了。”
“早就在了？谁？是谁？”
“就是那冷宫里的女子，就是那个苏慕言！”
凰栾的身子一斜，差点摔了下去。若不是李嬷嬷扶着，她只怕会栽一个大跟头。怎么是她？怎么是她？她才从冷宫出来，半月前还是皇上厌恶的苏答应，怎么了？这半个月究竟怎么了？她为什么就成了淑妃？还给了这般一个名头，就是为了让她身家清白，重获圣恩？！
“哐嘡！”
“皇后娘娘，小心着凤体啊！”
“小心？我还需要小心么？谁在乎？我这个皇后也不过空有一个名头。她都成了淑妃了，她都一跃成了淑妃了！谁告诉我了？谁？我这个后宫之主，却这样被蒙在鼓里！”
“咔擦，哐啷。”
“娘娘，皇后娘娘，小心凤体啊，你现在，还有着孩子呢。娘娘即便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将来的王子着想啊！娘娘！娘娘！老奴求你了。顾忌着身子啊，娘娘！”
凰栾停下了手，伸手捂了肚子，跪倒在地上。她的孩子，她的孩子，若这个孩子真是皇上的……有多好。她的孩子啊，这是她的孩子，只要孩子生下来，皇上……皇上一定会回心转意的。一定会的……慌神间，她想起了那个人。心里满是苦涩，却无口可言。
这些，都只能变成恨。变成对苏慕言的恨！若是没有她，若是她从来都不在，就好了。亏自己还心软，还去冷宫看她。自己真是瞎了眼，没认清楚，她苏慕言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苏慕言必须死，她一定要死！只要她活着一天，自己就永无出头之日，皇上就永远不会多看自己一眼。
“李嬷嬷。你过来。”
“是，娘娘。”
月清秋在廊下独自饮着酒，他的心里不好受，却说不出为什么。那个女子的变化，他看在眼里，他本该高兴才是。可他，却笑不出。从前那个女子哪儿去了？这个不哭不笑，冷眼冷漠的女子是谁？淑妃…淑妃……这便是淑妃了？以后，就只有淑妃了？他心里有些恍惚，总觉得，少了什么，可他不知道。
我漫步在宫里，冷眼扫着那些花枝招展的长舌妇。那些女人见了我，就跟见了鬼一样。可我已经不懂什么叫息事宁人了……我要的，是天翻地覆。
我上前，甩开了身边的宫女太监，瞅准了一个贵人，对着那张脸就一巴掌下去。这个女人来冷宫好几次，一次次的打允儿，允儿却从来不说。要不是耶律绮撞上，只怕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允儿为了给我拿些燕窝，要受这样的罪。今天，我就一并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