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定了以后，忽然鼻子一酸，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姥姥就坐在旁边，看着她的样子，也叹口气，悠悠地说：“哎呀，你也别着急，这还没怎么着呢，你就急成这样，要是你垮了，更没人出去找她了。”
“不是，妈，你说我就这一个孩子，从小也没让孩子跟我享上福，净受罪了，后来，后来又”
她突然不再说下去了，姥姥也赶忙伸手拍了拍她的腿，回头看了看已经睡午觉的虎子。
“别，你可千万别当着这个孩子的面啊，这是万万使不得的。”
“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都这会了，她怎么还不开机啊，真是急死人了。”
“要不我们还是报案吧。”姥姥试探着问道。
“什么？报案？不，不行，绝对不行。”
“可你还有什么法子啊？我们没有什么常走动的亲戚，即使有也远在老家，她没事也根本不会跑他们那边去的呀？”
顿了一顿，姥姥继续说道：“昕昕的同学什么的，应该也早就不联系了吧？这孩子从小就心重，脸皮薄，当时那么大的事，她”
“妈，你快别说了，那是我心里的一根毒刺，永远也拔不出来了，我就是盼着，盼着她能快快长大，永远像这样无忧无虑地活着，然后找个好人家，远远地嫁了，我也就踏实了，可是，您说，这是怎么了？这是老天爷在惩罚我吗？”
“好了，好了，你别这么难为自己了，还是听我的，去派出所报案吧，不管怎么说，先找到人是真的。”
“可是，可是，事情刚刚过去两年，大家伙肯定还记得，这时候又传出我们家昕昕不见了，还不让人笑话死？”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得上这些？”
“妈，我不是顾着我和咱们家的脸面，我是想，如果昕昕好好的，何必整这么一出呢，好容易大家伙都忘了的事，这样一来说不定又想起来了，将来叫她怎么？”
“唉。”姥姥长长地叹口气，摇摇头说道：“小霞，我也不是没想过这层，可是你想，昕昕是个多老实的孩子，以她的性格绝不会这么不懂事不靠谱的，肯定还是有什么事情牵绊住了，现在趁着还不晚，你赶紧去报案，就算真出事了，警察也会帮咱们的。”
已经过了下班的钟点，人才刚刚聚齐了。
吴队一进来，先灌了一大瓶子的水，然后盯视着屋里的人，缓慢地开口了：“今天是案发第一天，我们也都得到了初步线索，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尸源问题，有什么进展，说一下吧。”
“我先说。”肖进忽然第一个站起来：“我负责的几个街道和派出所都排查过了，所有年龄和体貌特征类似的人员都已经筛过一遍，但都很正常，没有出现意外，即使有暂时外出不在本地区的，也都有人作证，且证人证言的情况也属实。”
“我们那一组也没有。”刘秉强接过他的话茬。
“小孙，你的痕迹检查又有什么新发现了？”
“我啊，是这样，经过和法医一起仔细查验，确实能证实我的观点，死者生前确实遭到过***，但也确实没有发现生物遗迹。”
“能得出什么初步结论？”吴队接着问道。
“结论嘛，我觉得是这样，凶手可能是个性无能者，所以才会如此变态，既发泄了自己，又不可能留下证据。”
“要是他故意的呢？”吴队又问。
“这个？当然也有可能，可一般来说激情下的犯罪，普通人是不可能控制得那么好的，除非他自控力超强。”小孙似乎蛮有把握地说。
“嗯，”吴队点点头。
碰，门突然被推开了，干事小李慌慌张张地闯进来，冲着吴骏杰喊道：“吴队长，局长回来了，叫你马上过去，快。”
这个小李，是庄局的助手，兼司机，看他手里的大公文包，吴队就明白，这准是刚跟着庄局出差回来，看来，他已经知道了。
马上几步跟了出去，转眼就坐到了庄局的面前。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了？”庄局一上来就急切地问道。
“还没落实尸源，有点棘手。”
“别急，我这不是刚开完市里的会，正好和其他几个区县的局长、政委都碰过，我们临近的县城刚刚就接到一起失踪案，我这就给你他们梁局长的电话，你赶紧联系一下，是不是的落实了就踏实了，不是的话不也能排除一个吗？”
很快，联系上的民警就说出了相关信息，而这些信息几乎全部指向了这具无名女尸。
没有停顿片刻，晚上八点，他们抵达了县城派出所。
今天是顾军值班，他早早地等候在门口，一见跳下车的吴队，赶紧迎上去，握了握手说：“你好，我是咱们这的管片民警，我姓顾，顾军，您就是吴大队长吧？久仰了。”
“别客套了，我是，但不是大队长，只是一个中队长，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好好，当然，走，我们进去。”
“报案人还在吗？”
“没有，我们让她先回去了，毕竟现在他们家还只是确认失踪，还没有得知被害，我们想还是和你们碰过之后再决定通知家属的事，所以”
“嗯，好，应该这样，那我们说说吧。”
几个人进屋坐下，肖进照常打开一个本子。
“报案的是位母亲，确认自己女儿从昨天晚上七点半之后失去了联系，失踪者叫孟昕，十九岁，高中肄业，一直待在家里，失踪前的最后轨迹是去看了昨天的演唱会，演出结束后打电话给她母亲，说回城里的家，可是却并未出现在那里。”
“怎么，他们还不止一个家吗？”
“哦，他们家情况有点特殊。”
顾军扫了他们一眼，接着说道：“孟昕的妈妈朱佩霞是改嫁的，十几年前嫁给第二个丈夫叫孟玉成，城里的住处就是孟玉成单位分给他的福利房，至于现在朱佩霞和孟昕住的地方，是她的娘家，一所老屋，所有者是孟昕的姥姥。”
“那她们娘俩为什么不住在城里，而要住在县城呢？”吴队很不解地问道。
“这个嘛，嗨，额，怎么说呢，还真不好说啊。”顾军忽然为难地晃了晃脑袋，苦笑了一下，似乎在寻找着合适的措辞。
“怎么了，什么情况这么难开口？”吴队平静地问着，砸了一口白开水，水温很高，他不禁‘嘶’了一声。
顾军站在那里，看看他们，微微叹口气，慢慢地说：“唉，不是不好说，是真不知道从何说起，而且吧，里边有很多成分也是咱们猜测的，不能确定就是人家的真实想法，所以，唉，得，我呢就把自己知道的和揣测出来的全告诉你们吧，也没准就有点用呢？”
他这么说着，找了一把椅子，一屁股坐到吴队的对面，开始了叙述。
朱佩霞的第一个丈夫是个军人，可常年在外执行任务，很少回家，不知道从哪年起，朱佩霞就开始闹离婚了，后来就再婚，嫁给了姓孟的，孟昕的名字也是那个时候改的。
开始朱佩霞确实是带着孟昕一起到城里生活的，可生活了十来年以后，突然就搬了回来，说是城里空气不好，孟昕身体弱，受不了，还是乡下适合她。
但是最奇怪的是，孟昕回来后也很快就不见了，朱佩霞的说法是远在河北老家有一处风水宝地，能治他们家孟昕的病，等将养好了自然就回来了。
后来，果然，一年多以后，孟昕才回到姥姥家，就是我们这里。
但最最令人不解的还在后面，就在孟昕回来后没一两个月，他们家突然出现了一个婴儿，说是远房的一个表亲，出门打工去了，没法带孩子，就托付给孟昕姥姥照顾，这不，一晃也快一年了。
顾军说到这里，自己也起身接了杯水，朝肖进扬扬手，肖进摇了摇头，却接口问了起来：“还有什么吗？”
“嗯，还有？哦，孟玉成有一个儿子，也是十九岁，和孟昕就差几个月，但是据说姐弟俩感情还是不错的。”
“孟昕得的什么病？”吴队突然发问。
“哦，据朱佩霞说是哮喘。”
“哦，什么性质的哮喘？”
“什么？什么性质的？”
“就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哮喘，因为原因不同治疗的方法也不同。”
肖进解释道。
“哦，这个啊，我们后来也觉得奇怪，就打听了一下，他们家人说是过敏性的，就是花粉啊，粉尘啊什么的，不能粘上，一粘上就开始喘，好像还挺危险的。”
“他们为什么不去医院治疗？”
“这个，他们好像是去过，说是没效果，这才不得不搬家，找个好地方，说要慢慢养的。”
“哦，这样。”吴队若有所思，不再问话，顾军倒有点迷惑了。
“我能看看报案笔录吗？”肖进过了一会儿忽然问道。
“当然可以。”
顾军走出去，不一会手里拿着一份卷宗进来了。
就在肖进开始认真翻看那些卷宗的时候，吴队朝顾军点点头。
两个人走到一边，吴队看了看他，才认真地说道：“小顾，我觉得你和我们说情况的时候，总像是有点不大自然啊，怎么，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不好说的，你没有全说出来啊？”
“哎呀，这个，怎么可能呢？我知道的都说了啊。这么重大的案子，我怎么敢隐瞒，再说我又凭的是什么？”
“所以啊，你就更得实话实说啦。”
“嗨，不瞒您说，我呢，确实是觉得有点情况还需要和你们聊聊的，可就是呢，又感觉没什么把握，所以，不好直接说出来啊。”
“什么情况这么难启齿？莫非这个案子有什么隐情？”
见吴队这么机警，顾军使劲搔了搔头皮，半天才咗着牙花子说道：“其实呢，我也只是猜测，不敢妄下结论，不敢既然身为警察，替老百姓办事，尤其是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我肯定应该勇为担当，所以，得，我也不遮着掩着了，干脆全告诉您吧，其实就是我的一个想法。”
他说完，看看旁边的肖进，吴队摆摆手，示意他没事，他才继续说道：“是这样，我呢管这片已经差不多两年了，对于这一家的情况还是了解一些的，就说这家那个男孩子孟知吧，我老觉得这孩子不简单，你看，他和孟昕既不同父也不同母，可是自从孟昕搬回这里，他跟着也经常出现在这里了，说是照顾朱佩霞和他姐姐，不过感觉朱佩霞对他也就那么回事，毕竟不是亲妈嘛，所以，这次孟昕被害，这个人多少有点嫌疑。”
“你的意思是，他们不像是再组合家庭那般疏离，反而过于亲密了，是吗？尤其是从这个男孩子的表现上看？”
“对，反正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
“这也不算多奇怪的事啊，在一起生活过十多年，也没准就是某种亲情呢？”
“可他为什么对别人不是那么亲近呢？比如孟昕的姥姥，听邻居念叨，老太太特别讨厌这个孩子，从来不搭理他，可他还是老来，来了就钻进那间小西屋，整天不出来，也不招呼人，不知道在干嘛。”
“那你怎么判断他们姐弟俩感情不错的呢？”
“哦，这个还不是因为附近那个汽车厂。”
看吴队和肖进都一副不解的样子，顾军赶紧解释起来：“这个大厂每年都会招工，因为效益好，工资也比较可观，至少在我们县里算挺好的了，所以好多孩子都愿意到那去上班。孟昕呢可能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吧，没听说她去过，可是据说曾极力推荐自己的弟弟，还东跑西颠地托人，也就两年前吧，终于把她弟弟送进去了，孟知呢，似乎也挺知恩图报，每次孟昕进城出城的他都护送。”
“你等会，你说什么？护送？”
“对啊，这里不比城里，通勤的公交多，每天就那么几趟，孟家姐弟经常坐，时间久了，连司机和票务都有印象呢。”
“那这次他送了吗？还是说偏偏这次他没送，就出事了？”
“这？”顾军一下子愣住了，但很快就说道：“是啊，我其实也想过这个问题，怎么会这么巧呢？”
“先别管巧不巧，我问你，现在这个孟知在哪里，出事后这个人什么反应？”
“啊，这个人啊，不知道啊，这不是刚刚接到报案，也刚刚联系上你们吗？我们还没有注意到这个人。”
“马上查这个人，你说他就在附近上班对吗？”
“对。”
“好，去工厂。”
工厂值班室，一个小年轻的很快跑来，气喘不停地问道：“什么事啊，我是今天的代班人，你们找孟知是吗？”
吴队看着他点点头，顾军补充道：“我们想了解一下孟知这两天的情况。”
小伙子楞了楞，“什么情况？”
“他昨天什么班，是按时来的吗？”
“昨天他休息啊。”
几个人不禁很快对视了一眼，吴队接着问道：“今天呢，他上班了吗？”
“今天他们是早班，我们是中班，接他们的班嘛。”
“我是问今天他来了吗？”
“来了啊，接班的时候我看见他啦。”
“他几点下班？”
“下午四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