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出征祭之后,已经过了五天了。人们却还在谈论那场祭祀。
这一次倒是有些不同。几年前的那一场是赐了婚的,恭亲王一归来就与现在的恭亲王妃成了婚。
但此次,陵南王却和沧浪郡主一齐向圣上跪伏在地,且都要求不要赐婚。圣上见他二人很是坚持,就暂且熄了赐婚的念头。
次日陵南王临行前,沧浪郡主却又到城门口来送别,道:“就此一别,不知王爷何时能归。请王爷不要辜负沧浪昨日引来的祥兆,借此机会,好好措一措对方的气势。”
“还有一事,”卿如雨示意身后的郜林,将他手中捧着的那个匣子给李阡陌身后的承天,“这匣子里的东西,想必陵南王暂时是用不到的,但去了那边便有用了。”
“有劳郡主了,只是本王也该出发了。”李阡陌浅笑着抱拳行礼。
众人见这两只狐狸交流完毕,便目送着那位陵南王离去。
嘿,真是奇了怪了。
要说前日拒婚还能以现在这位陵南王与卿家家主卿官龙关系不好来解释。可今日一见,众人觉得这陵南王与沧浪郡主的关系是不错的,可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但卿家另一位娘子,若云县主却略显低调,还经常和自家妹子一同出入,并因此搏了个宽宏大度的好名声。
然而这位若云县主此时正坐在一辆普通的平头马车内,这车子慢慢悠悠地驶进朱雀大街旁的一条小巷内。
“米谷阳、米谷阳、米谷阳”三声细微的鸟叫,正好传进卿如云的耳中。
她知道,这是要她准备放迷药了。
她从一旁的小桌上的盒子里抓了一支迷药管,又捂好了自己的口鼻,才将迷药管穿过珠帘,向外将迷药轻轻吹了出去。
现在的外间只坐了她的婢女,芙蓉。
然而芙蓉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便与车夫一同沉沉睡去。
卿如云并不担心车夫睡着了马车会失控。要知道,她小定时送来的聘礼中,还有一位只有二妹,她自己和他知晓的暗卫。
本来只有她自己和谿珷玞知道这位的存在,但某一次暗卫来递谿珷玞送她的东西时,被那个做了武郡主的妹妹碰巧看见了。
但她也只是和自己隐晦地提了一句,也没多说什么了。
马车继续平稳地行驶,卿如云却有些紧张了。若是她刚才没有听错,便是有人趁着暗卫去驾马车的空档,进到了外间。
卿如云握着手中的玉瓶,准备随时把师祖给的这瓶防身粉掷向来人的脚边。
“若云县主,在下可否进来?”
熟悉的男声让卿如云松了一口气,随即有有些恼怒:“哟,世子爷,您要进来,本县主怎么可能拦得住呢?”
“哎呦呵,心里不爽?”身着鸦青色常服的男子掀帘进来,话语中还隐隐含着戾气。
“平定侯府的世子,戾气这么重作甚么?”卿如云轻蹙着娥眉,“不得不说是在大理寺待久了些才这样吧,左少卿大人?”
谿珷玞终是没绷住脸,微扬唇角,身上的戾气也散了大半:“我今日要去一趟锦绣坊,你我刚好同路,本世子趁此机会搭一趟顺风车,若云你可介意?”
“我介不介意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世子爷你进都进来了,我再在意也是没用的啊,”卿如云忍不住对谿珷玞怒嗔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要是被有心人发现了,我还不得被传成狐狸精啊?!”
“是是是,夫人说的都对,是为夫错了。”谿珷玞被卿如云嗔地都有些找不着北了,听她这样生气,立刻低伏做小,好生哄着。
“谁是你夫人!”卿如云的面上立刻红透了,不禁斜睨了谿珷玞一眼,继而又垂下眼帘,拿出未配好的香料继续调试,“合着你,只是来搭车?”
“我顺路去珍宝阁买情报。最主要是,我想见见你。”谿珷玞撩袍坐在侧面的软座上,又从自己的宽袖中拿出一铜丝嵌琉璃小笼,放在卿如云的小案上,“你看看这个东西。”
卿如云虽被谿珷玞气得有些不成样子,但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他,却发现他已经别过头去,耳尖微红,面露赧(nan三声)色。她忍不住翘起唇角,心情好了大半。
她又一低头,见到他带来的笼中是她想养又不敢养的舶来品,说是叫什么,噢,是仓鼠!
她兴奋地逗弄着笼中的小仓鼠,却又想起什么,便将笼门关上,放在一旁的小箱笼里。
她偏过头看他,颇有些疑惑地问:“我挺喜欢这个的,谢谢你。可是,你怎的会想起买这个送我?”
“某日出去查案的时候,看到有贵女买这个,”谿珷玞握掌为拳,抵在唇前,假意轻咳几声,面上覆了一层淡淡的薄粉,“我想着你会不会喜欢这类小玩意儿,就买了两只。”
“再说,你家妹子最近大出风头,”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我知道你家妹子是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这样做。”
“但连我这个姐夫心里都不大舒服。那你们这些做兄长和姐姐的,肯定比我更希望自家妹妹能多依靠自己一下。”
卿如云低着头将制好的药剂装入瓶中,沉默了好一阵子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她将瓶子收好,才慢慢抬头看他:“你不懂,这不是依赖与不依赖的问题。小妹她,不敢依赖兄长和姐姐,也不能依赖。”
“她必须这样做,为了某些事情,”卿如云痛苦的闭上双眼,眼角有些湿润,“如果她想要完成自己的愿望,就必须做好皇帝让她做的事。”
“你知道她在被封郡主之前,许下的愿望是哪些么?”
“我记得递交的祈愿信要写两个愿望吧?”
“是啊,两个愿望。”卿如云长叹一口气,语气中全然都是悲伤的感情,“小妹的第一个愿望就是要家人好好的,非特别严重的事情,不能处以极刑。”
她侧过头看他,苦笑地说:“而那第二个愿望可以说是极为地大逆不道。”
“小妹她,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婚姻。”
“这真是——怪不得她要接近南王。”谿珷玞震惊地睁大双眼,却又很快回过味儿来,“一人一世一双人,这有几个人能做到?”
“可雨丫头说句话,都是比我们更加小心谨慎吧。”谿珷玞这时才发现自己这苦日子哪里算得了苦啊。
卿如云垂下眼帘,掩去她内心的痛苦:“是啊,就为了说句话,就为了说一句‘一生一世一双人’罢了,还得小心成那个样子……”
“世子你知道么,小妹自五岁那年被找回,就像换了个性子。”
“五岁怒斥纨绔纵马伤人,引人注目;七岁以一首《阳春白雪》,一曲成名;十岁一舞一鞭,争得郡主之位。”
卿如云越说越愁,却也有些有心无力:“其实这本该是我去做的。而我,也本该孤独终老,而不是嫁与你为妻。”
“只是小妹五岁时同如今的陵南王一同出事后归来,便求了父亲,让她来扛这些。”
“这样,我们姐妹俩便不用牺牲另一个人的一生活着了。”
“可这样不会太狠心了么?”谿珷玞有些无奈,却又有些庆幸。
还好,他遇见了她;还好,她与他有了婚约;还好,她不用孤独终老。
可他又有些不忍,毕竟卿如雨也是他当作妹妹看大的。
他见过出事前的她,是个开朗活泼的小女娃。可自从她被找回来以后,做事沉稳得像个小大人。
“狠不狠又有什么?小妹她不比我自由,所以她要赌,赌一条活路。”
谿珷玞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又是生手,也不敢太过放肆,只是轻轻揽住她,叹息一声,轻抚着她的秀发。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她,或者是他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