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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闺房陷阱

“试灯姑娘,我家小姐请姑娘到小园一叙!”

出了聚义厅的门,还没等试灯去找那位仇大小姐,一个翠衣丫鬟就匆匆来请人了。

敢情这位仇大小姐也想找她谈谈?试灯莞尔一笑,随丫鬟往小园走。到了园中,不见仇冉冉的身影,这丫鬟反倒领着她坐到凉亭里,让人候着。

“这大热天的,主人家待客,怎么连杯茶都没有?”

大小姐摆架子,让她坐着枯等,真当她是这么容易由人欺负的?

“奴婢这就去端茶来!”丫鬟急忙跑开。

支开了丫鬟,试灯就不必傻坐着干等,独自出了凉亭,走进园中那幢小楼里,轻轻推开楼中主人的房门,室内空无一人,莫非,仇大小姐真的不在这楼中?

进了房门,试灯也不急着走,反倒在这间闺房里转悠来转悠去,颇有几分闲情逸致,独自欣赏着室内的布置摆设。女孩家心细如发,不须片刻,她就发现了这间闺房里藏的秘密——床上被褥枕头绣的是彼岸花,窗棂子上悬着招魂铃,绣花棚子上晾了一件刚缝制好的新衣,是给男子穿的长衫。

彼岸花,招魂铃,这两样东西,约莫是从幻城中带出的,她的茶居里就有这样的装饰物件,那位大幻才子钟爱之物,出现在仇大小姐的闺房里,可真是妙得很!

踱步至屏风后,内室墙上挂着一幅画,竟是仇冉冉的手笔。画中雾色弥漫,浓雾之中隐约有个男子身影,模糊的容颜,像是雾里的一团云化作了人形,衣袂飘飘,如云般漂泊不定、变幻无常。

“端木大哥!”

对着画中男子轻唤,虽是雾里看云,她仍能一眼辨认出仇冉冉画的是何人,也只有“大幻才子”端木空会让人有雾里看云的感想,当真是入木三分的画功!

仇大小姐在这房间里露的马脚,倒是让试灯明了,突然之间就忘了心爱之人,当真是一句假话!仇大小姐这不还是把端木空的画像挂在了内室床头?或许是近墨者黑的缘故,这位大小姐竟也学了端木大哥心口不一、多藏了几个心眼的脾性!

更令她惊奇的是,仇大小姐的闺房陈设柜里,竟然摆了一尊佛像,一尊欢喜佛!与寻欢寺里一模一样的欢喜佛,只是尺寸小了些,佛像手中捧的是俗称“合欢”的马缨花,原本眯着眼笑得狎昵的面部表情却有了变化,闺房里的欢喜佛蹙眉垂目、敛容含悲,竟是一脸的愁苦之态!

盯着这尊欢喜佛,试灯心中有一丝不祥之兆,正想离开这间闺房,突然听到内室的墙壁里有人发笑!笑声听来极不舒服,像是有无数条毛毛虫沿着脖子钻入衣领,蠕动在脊梁骨上,令人毛骨悚然!

“谁?谁在笑?”她惊诧万分,墙壁里怎会冒出笑声?犹疑着,伸手往墙上一敲,听那声音,墙的后面另有洞天!细心琢磨片刻,她伸手转动那尊欢喜佛像,墙面猝然旋开,一道阶梯往下延伸,小楼里竟然暗藏密室!

沿着秘道阶梯小心往下走,到了密室门外,试灯骤然发现密室里烛影幢幢,隐隐飘荡出丝竹靡靡之声!

藏身于暗室门外,她悄然往里窥探——

室内烛光昏昏,隐约可见舞裳翩跹,蒙着紫色面纱的仇冉冉身披轻凉薄衫,绕着一个男子翩然起舞,一旁还有两个歌妓弹琴吟唱助兴,北里之乐,靡靡之音,唱的是青楼曲牌的软哝之调,舞的亦是轻佻放荡之姿。舞着舞着,香软娇躯缓缓倒入男子怀中,仇冉冉笑得媚态百生!男子也在笑,开怀畅笑,搂紧那具柳媚细腰,大笑着抱起她旋转数圈,突然往暗室门边转了过来。

藏身门外的试灯,透过门缝,猛然看清了那个男子的容貌,分外熟悉的面孔,赫然是独孤吹梦!片刻的眩晕,试灯眼前发黑,险些背过气去!只是片刻的工夫,吹梦就瞒着她与仇冉冉私下幽会?!

心头发酸,怨极气极,顾不得细想,她猝然扬手推掌,破门而入!

“砰”的一声,暗室虚掩的门被推得撞到墙上,里头的人吓了一跳,丝竹之声骤停,室内顿时鸦雀无声。

走进门里,试灯盯着坐拥美人的独孤吹梦,他见她来了,竟似呆住了一般,坐在那里不言不动,她心中气苦,语声却越发轻柔:“梦,你想见仇姑娘,何不对我直说,偷偷摸摸的做什么?”

室内那些人似乎被突然闯入的她吓住了,仍坐着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继续往里走,渐渐靠近他时,她心头突然有一丝异样的感觉,耳畔竟然回响起了那个飘絮般阴柔诡秘的笑声——

[来寻些开心吧!]

她陡然心惊,与他近在咫尺了,却突然一脚踏空,整个人如陨石般急速下坠,“砰”的一声,落在暗室中开凿的一个深井般的陷阱底部!

重重摔落下来,浑身散了骨架似的疼痛,陷阱上方有人探头张望,她听到他有些模糊了的声音:“试灯,你休要扫了我的兴致!仇冉冉比你更解风情,你跟在我身边,只会令我更加厌烦,倒不如在这井底静静待着,容我在此快活快活!”

得意的笑声中,仇冉冉脱下脚上一只小鞋,往陷阱里一丢,嗤之以鼻,“这人好不知趣,独孤公子早该赶她走远些!”

独孤吹梦连声称“好”,两个歌妓又帮他搬来一块石头,堵了陷阱上方唯一的出口。

井里光线一暗,试灯再也听不到外面的动静了。

黯然神伤片刻,她咬牙扶着井壁站了起来,双手在黑暗里摸索着,发觉这陷阱状如八卦古井,四壁光滑,石质坚硬,幸好没有井水灌入!

仇冉冉的闺房暗室秘道里,竟有如此幽深牢固的陷阱!她颓然跌坐下去,脑子里始终盘旋着他刚刚说过的话。想到他此刻必定在上面风流快活,她心中难受之极,狠狠咬着嘴唇,咬出血来,又猝然站起,弹出暗藏于红袖之中如软帕般的缅刀,使出浑身的力刺向井壁,丁丁之声倏起,刀刃在光滑的壁面凿出凹痕,伸指抠进去,往上攀爬,贴壁游升几尺,再刺出刀刃,插入石缝,借力往上攀登,反复几次,终于到达出口。

用力顶开堵住出口的石头,她纵身跃出井外,此时,暗室之中熄了烛光,静悄悄的,已然不见那几个人的踪影。她收起缅刀,低头看看自己身上那袭红嫁衣,袖子有些破损,手臂上刮擦出细长的血口子,发髻凌乱地垂散下来,狼狈不堪!

世上本无用情专一的男子哪!

一声渺如轻烟的叹息,荡在寂寥的室内,幽暗的角落里,断断续续地飘出凄切悲沉的啜泣声。试灯愕然凝眸,盯着暗室的阴暗角落,颤声问:“谁?谁在那里?”

暗室墙角一点烛光燃起,缓缓走出一人,一袭雪白的绫罗长裙,怀中抱着白猫的女子泪眼矇眬,楚楚可怜,那张雪花般美丽的面容落在试灯眼里,很是诡异!

“妃、妃衣姐姐?!”见了这雪衣女子,试灯一脸见鬼似的表情,心中骇怪之极,“你、你是人是鬼?”

“妃衣”眼神直勾勾地瞅着她,语声如泣如咽:“你看,这世间本无用情专一的男子……”她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手指轻轻抚过锋利的剑刃,柔声道:“只要一剑,在他的心口轻轻刺一剑,他就会永远、永远只属于你一人!”同样的话语,没有刚烈决绝的意味,反倒多了些阴柔诡笑。

[只属于你一人!]

极轻极柔的语声,诱哄、鼓惑着她,“妃衣”牵起她的手,把匕首轻轻搁在她掌心中。

试灯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匕首,脑子里始终盘旋着“妃衣”阴柔的语声:“只要一剑……他就会永远属于你一人!”手,渐渐握紧了匕首,眸子里遮来一层雾,她也如“妃衣”那般以指尖轻轻抚过锋利的剑刃。血光一现,压在利刃上的指尖滴落血珠,一丝锐痛由指尖刺达心口,眸子里的雾色突然消散,她霍地抬头,目中闪出慧黠之芒,盯着面前的“妃衣”,冷声质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休要在我面前装神弄鬼!”手腕抖振,匕首脱手掷出,挟着凌厉之势射向“妃衣”。

“咭”的一声轻笑,雪衣一旋,匕首掷了个空,雪花般轻盈的身影幻空,突然消失不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心头发怵,不敢在这鬼影现踪的暗室里逗留下去,试灯一步步退到门口,一旋身,飞快地掠出门外,离开秘道,一口气奔出小楼,往园子外跑去。

日当午,鸿运山庄里反倒十分安静,夏日里容易犯困,恰值午休之时,放哨的庄丁也打起了哈欠,靠在树干上打盹小歇片刻。

独孤吹梦回到麒麟阁后,独自坐在房中,持个酒壶,自斟自饮,可恨这酒不醉人,心绪纷乱,他没有一点睡意,却还是脱下罩衫,准备上床闭目养神。

自从妃衣病逝,他几乎夜夜失眠,躺到床上,闭了眼,脑海里还是会浮现一片不祥的血光,眼皮一跳,隐约感觉到床前晃来一道人影,他猛地睁眼,吃了一惊,“试灯?”

悄然进入他房间的人,竟然是试灯!

站在他床前,她默不作声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竟然与那尊欢喜佛像的神态惊人相似——蹙眉垂目,敛容含悲!

“怎么了?”感觉到她的神色有些不对,他心中不解,“是不是仇姑娘的病很严重?”

“你很担心她?”古怪地一笑,她缓缓抬起手来,猝然拔了发簪子,满头青丝秀发瀑布般垂下,“她比我好吗?”手指徐徐往下移,解开一粒粒纽扣,她站在他床前,缓缓脱下了那袭红嫁衣。

“试灯?!”双手接住红云般飘落的嫁衣,他惊愕交错,飞快地转开视线,不敢去看她此时半裸身子的模样,晕红了面颊,心头却是动了几分真火,“你这是做什么?快把衣衫披上!”

“你让我披上嫁衣,嫁与谁人?”她突然指着他手中的嫁衣格格发笑,“我穿着嫁衣等你盼你,三年,三年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在你心中到底算什么?”

“你、你……”她今日到底怎么了?进退有度、慧黠如她,怎会突然强求他回答这些事情?

“三年前,你不愿辜负妃衣姐姐;三年后,你又来找一个酷似妃衣姐姐的女子!而我,我在你心中到底算什么?”等了三年,苦了三年,她不愿再克制自己了,在他面前,赤裸裸地表白内心,哪怕遍体鳞伤,也不悔!

“你……你是我妹子!”涩然一笑,他不敢看她。

“妹子?”她笑,笑得比哭还难看,“原来只是妹子!”痴等三年,等来的竟是这句话,情何以堪!胸口突然痛得厉害,眼前变得模糊,像是被什么东西蒙住了,脑海里突然响起渺如飘絮般的那个阴柔笑声——

[世间本无用情专一的男子……只要一剑……他就会永远只属于你一人……]

她神情恍惚地喃喃着:“永远只属于我一人……”

“试灯,你累了,回房歇着吧!”为她披上衣衫,他强忍着不去看她悲伤的神情,转过身,猝然持起桌上的酒壶,用烈酒灌喉,辣得眼眶泛红。

她突然伸手接过他手中的酒壶,含泪而笑,笑弯弯的眸子里遮着雾。朦胧里,她牵起他的衣袖,漫声吟哦:“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娥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含泪的笑,凄绝神伤,声声叹息,声声重。

脉脉此情谁诉?她、她怎会念出这首词?他神情狂震,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颤声问:“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个曲调?”这是妃衣临死时念过的词!

“你自己做了什么,反倒来问我?”浑浑噩噩之中,隐约觉得神志已不受自己控制,她此时说的每一句话都极为耳熟,似乎只是在念着脑子里回响的那个声音,“好!我倒要问问你,你今日去了哪里?是不是去见仇大小姐了?你们还想瞒着我背着我,在私下幽会偷情!”

“你在胡说什么?!”去见仇大小姐?从聚义厅出来后,回到麒麟阁打点了行囊,他并没有离开这房门半步!为何她会做此猜想?

她抿紧了双唇,听来有些奇怪的语声仍是颤颤地逸出唇外:“你在外面寻风流快活,却害得我险些……险些困死在陷阱之中!”

“寻风流快活?”空穴来风,无端的指责,试灯怎么也变得如“她”这般无端猜忌?他骇然看着她,不!眼前这个人不像是试灯,那样的质问,那样的猜忌,竟是妃衣的语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方才见过仇冉冉?”勾阎面具在眼前晃过,那个抱着白猫的雪衣女子果真古怪之极!他越想越觉不对,“试灯,我这就去找她!你千万别出去,待在房中,等我回来!”言罢,转身就要离开。

他当真要去找仇大小姐?当真要离开她?试灯怔忡地看着他一步步往门外走,耳畔回荡起“妃衣”极轻极柔的声音——只要一剑,在他心口轻轻刺一剑……

袖中刀刃寒芒一闪,试灯随着脑海里的一个指示,突然冲他扑了过去!

[梦!不要走,留下!]

冲他扑过去时,试灯灵台余留一丝清明,因此,在扑过去的一瞬,她就硬生生地拧转身子,竟然一头撞向墙壁!

听到身后风声飒飒,独孤吹梦霍地转身,恰巧看到这惊险的一幕,不容细想,他以惊人的速度飞掠过去,挡在墙壁前面,胸口硬生生吃了她这猛力一撞,痛得脸色有些发白,却只顾着扶稳她,抚一抚她的额头,见她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她紧紧抓住他的衣袖,雾气遮住的眸子深处闪过一丝焦急惶惑,嘴唇翕张,吐不出声音,仅以口型告诉他——有人在我的脑子里说话!

趁她心中有所动摇之时,有人在暗中操纵了她的行为举止!

看到她的眉心竟浮出一条红线,他陡然心惊,急忙抱起她,往门外冲去。

未时初刻,百草堂。

药炉子上烟丝袅袅,捣药的瓶瓶罐罐散满桌子,满屋子的草药清香。挂着青帐子的床前,管家天寿正在给病人号脉。

“请恕老朽直言,试灯姑娘是遭人暗算,中了毒!”天寿依据病人奇特的脉象,推断病根。

“如何解毒?”独孤吹梦看着床上双目微阖、脸色苍白如纸的人儿,焦急万分。

天寿摇头叹气,“摄魂之毒,毒性无解!”

独孤吹梦倒吸一口凉气。

“公子不必担心,老夫这就派人去庄外请些名医!”仇天刑在旁宽慰几句,偕同管家疾步走了出去。

“梦……”床上之人缓缓睁开眼睛,目无焦距,眼神已然涣散。

“我在这里!”坐到床边,他紧紧握住她的手。

“梦,我可能中了幻术!”被“妃衣”那柄匕首划破的指尖发黑,她在床上闭目思索片刻,才知今日发生的事有些蹊跷,小楼暗室里那个“独孤吹梦”说话的语声有些奇怪,难道……“一定、一定是他来了!”

细若蚊吟的声音,独孤吹梦没有听清,急道:“试灯,你先别说话,免得伤了神。”仇天刑找不找得到解毒良方还是个问题,他心中又急又怕,却不能被她发觉,只能轻声宽慰:“睡一觉吧,醒来……就会没事了。”

“我怕闭上眼,就再也看不到你!”泪光闪烁,朦胧里,她已然看不清他的脸。

“我不会走开的。”

沉毅寡言的人,自然说不出动听的话,但,只这一份保证,却让她安心不少,苦涩一笑,“真是我的好大哥!”看来,这一辈子,她只能当他的妹子了……

“试灯……”他眼底几分痛苦之色,欲言又止。

“如若避不过死劫,也是天意使然,你不必为我难过。”她柔柔地笑着,从衣兜里取出一把木梳,递给他,“梦,为我梳一次发可好?”描眉梳发,哪怕一次,也能让她了了心愿!

独孤吹梦看着她持梳子的手,那只手在颤抖,她的眸中分明含有碎碎的泪花,脸上挂着颤抖的笑,掩饰不住内心悲沉的绝望。她只是不想令他难过,那样的善意与体贴,令他更觉痛苦,心口有如刀绞!

拉住他的手,她硬是把木梳子塞了过去,“为我梳一次发,好吗?”这份痴,他究竟懂不懂?

他的手抖了一下,木梳子竟从手中跌落,“不……”梳过她的青丝断发,就不愿再梳第二次,那种离思之痛,一次就够了!

“你、你……你当真是个木头人!”试灯幽怨地闭上眼,眼角滑落泪珠,“梦,我身上所穿的嫁衣,是妃衣姐姐与你成亲当日,她送给我的见面礼!”

三年前,他与妃衣大婚之日,她万念俱灰,剪下长发,想一死了之,是端木空及时出现,救了她一命,妃衣姐姐还委托端木大哥送来了这件红嫁衣,她也希望她断了这份心思,早日嫁人吧?

“她若是瞧见我穿着嫁衣不去嫁人,反倒缠在你身边,必定会生气的。”幽幽一叹,试灯闭着眼,喃喃的声音渐弱渐轻,“到了阴间……我还得给妃衣姐姐赔个礼呢……”

妃衣送给她这件嫁衣?伤口洒盐,这三年来,真是苦了她!

独孤吹梦眼底满是痛惜之色,看着床上人儿陷入昏迷没了知觉,这才伸手轻轻拭了她眼角的泪,而后,盘膝坐到床上,扶起她,在她耳边轻叹:“试灯,该去赔礼的那个人是我!你好好睡一觉,醒来时,一切都会安好!”说着,把掌心缓缓贴至她身上……

这时,敞开的房门口,有人影晃过,门外来了两个人,赫然是那紫色裙裳、紫纱蒙脸的仇冉冉,以及那个神态不同往常的小伙子。二人悄然站在门外,窥探门内情形。

看到那两个盘膝坐在床上的人,仇冉冉有些疑惑,小声问:“他们在做什么?”

“运功引毒!”小伙子嘴角歪笑,双手抱在胸前,看好戏似的模样,“摄魂之毒无解,独孤吹梦只能把她身上的毒,引到自己身上,代她受罪!”

仇冉冉吃了一惊,“他不要命了吗?”

“确实不要命了!”冷冷哼笑,小伙子瞟了她一眼,眼神里有几分玩味,“如果中毒的那个人是我,你会怎么做?”

如果中毒的那个人是他……“不!”仇冉冉想都不敢去想,那种假设让她心中莫名慌张,急道:“我宁愿中毒的那个是我!”话落,忽又愣住,她愣愣地看着房里的人,吃吃道:“莫非……莫非独孤公子心中所爱的人是她?”将心比心,只有深爱了一个人,才会甘心为她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

“只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小伙子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妃衣病重之时,也不曾见他这般豁出性命去救自己的妻子,他心中真正在乎的是哪个,以为能瞒得过世人的眼睛?

“梦……”

浅浅的呻吟声飘出,房里突然有了动静,门外的二人急忙藏身躲避。

一盏茶的工夫,试灯的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眉结舒展,呼吸均匀,神志也苏醒了,缓缓睁开眼,看到闭目盘膝坐在面前的独孤吹梦,她隐约意识到有些不妙,颤声问:“梦,你、你做了什么?”

“逼毒!”收回掌心,独孤吹梦缓缓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安心地笑了。

“逼毒?”在床上坐起,她试着运气,体内经脉畅通,没有了不适的感觉,摄魂之毒已祛除了?!面色一喜,她忽又凝眸紧盯着他,伸手轻轻贴一贴他的脸颊,心中忐忑不安,“你的脸色……不大好!”

“方才,内力损耗大了些。”他闷咳几声,闭着眼掩去眼底痛苦之色,淡然道:“只需调息一下,没有什么大碍的。”

“没有大碍?”试灯仍有些担心。

一睁眼,眸光清亮,他坦然看着她,“当然!只是,还需盘膝打坐几个时辰,不能被人打扰!”说到这里,很自然地笑着要求:“你能不能先出去?”

“……好。”些些疑惑闷在心底,捻帕温柔地擦去他额头冷汗,她缓缓站起,柔声道:“我去门外等着!”

“等一下。”唤住她,他又道:“你……先去找找仇庄主,让他们不必再为此事忧心,用不着出庄去请名医了。”还是得让她走远些才好。

“……好。”心中有些奇怪的感觉,她却只能依从了他,柔顺地点头,转身离开。

看她出了房门,渐行渐远,一声轻叹也随风飘去,他盘膝坐在床上,缓缓闭上双眼,口中喃喃:“试灯,留在我身边,只会苦了你!你我本就不该相识的。”欠债还钱是理所应当,可他欠的是情,情债如何能还得清?

床上人影静坐不动,空气仿佛都已凝固。

房门外,人影倏闪,一身紫衣的仇冉冉站到门口,讶然看着门里的人,“他在做什么?”

“逼毒!”冷冷一笑,靠着门框,不必去看门里的情形,小伙子也猜到了十之八九,“运功把身上的毒逼出来,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他想冒险一试!”

“想不到,他有这个能耐对抗摄魂之毒!”无痕剑的主人,果真不容小觑!瞥了躲身在门板背后的人一眼,她吃吃笑道:“看来,你也奈何不了他!”

“我虽奈何不了他,不过,别忘了,我身边还有你!”明着打不过,就只能在暗中放冷箭,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九转心窍之人,又怎会黔驴技穷?“运功时走火入魔,知道会有怎样的结果吗?”小伙子歪着嘴角发笑,眼中忽而闪过诡谲多变之芒,一字一字道:“那个人就会失性成魔!”话落,猝然伸手,弹指敲了一下门框,惊动了门里的人之后,又闪电般掀下了蒙在仇冉冉脸上的紫色面纱。

站在门口的仇冉冉,猝不及防地被掀落面纱时,愣了一下,猛然领悟到他这么做的用意,她霍地抬眼看向门里头,房中的人显然听到了门外的动静,警觉地睁开眼,往门口一看——

“妃衣?!”

怔怔地盯着门口,独孤吹梦目闪惊骇之芒,打坐的身躯倏颤,脸色煞白、气息紊乱,“噗”的一声,猝然张口吐出一道血箭,目光逐渐涣散失常,血色弥漫的视线中,落着那张“勾阎”般怨毒的脸,一双嫉恨的眸,带着地狱的诅咒,冰冷冷地盯着他!

“妃衣……”

她果真回来了!回来指责他犯下的错,追讨他欠下的债,索要他苟延残喘的命!

盯着门口,圆睁的双目里掠过一缕红芒,带着有些失常、有些骇人的神态,独孤吹梦怆然悲笑着,猝然起身,一步步,往门外走……

一切,都是他的错!终于,到了赎罪的时候!

妃衣,原谅我……

目中红芒大炽,往门口移动的身影猝然化作利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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