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就算我死了,由我命魂所系的玄幽之门也不会打开,你大可放心。”满身是血的天沉在他的怀中,恶狠狠的说:“我绝不接受敌人的施舍。”
“他们是你的敌人,那我呢?我到底算什么?”紫逸满目悲痛:“我想让你活着,不管任何方法与代价,我只想让你活着。”
“只要我活着的一天,我就不会改变想法,我一定要让你们还我魔族一个公道。我死了,我便会化作尘埃看着你们怎样心安理德踩着别人的尸骨创造这片太平盛世……”
“砰”的一声,外间的酒杯好像被人砸了。
而紫逸也从梦中被惊醒了。
梦,从来都不是梦,是真真正正发生过的事。
那年她在不周山被伏羲君上重创,几乎丧命之时伏羲君上才发现她的命魂与玄幽之门相连,她若一死,玄幽之门便会打开,到时魔界群魔会马上入侵人间。
因有此一虑,所以他才能趁机保她一点命息。后来就算知道她的命魂与玄出之门无关,他也要私心护她周全,与天下大义无关,他便是这般自私的爱着她。
魔息宫的萤火石隔外的明亮,与宫外的一片漆黑完全不同。
天沉正坐外间的主位上,案间放一叠一叠的……紫逸皱眉,那是一叠公文。
而案下的跪着手捧文公的宫人、侍女,还有大臣……那些人看见紫逸头都不敢抬一下。倒是天沉看他之后原本不耐的表情缓和些,轻道:“你醒了。”
“你在处理公事?”紫逸问的不确定了。
“九殃成年之后,我便不再理会这些事了。可是今天……”天沉有些恼怒了,责问道:“是谁让你们将公文搬到本宫这里来的?”
其中一个侍人战战兢兢的回答:“是魔皇陛下。”
“嗯?”九殃真是好大的狗胆。
“魔皇陛下还有交待……”
“他说什么?”
侍人壮了壮胆子,大声道:“陛下交待,他正跪在魔灯祭祀深刻反省,还、还说……跪着不方便处理公文……”
天沉顿时感觉又好气又好笑,好一个九殃,还是这么……这么能闹别扭。
而紫逸对这位小舅子简单是刷新了感观度,还没见过这般不要脸还要卖萌的人……
“身为魔皇陛下就忍常人所不能忍,能常人所不能。”天沉勾唇一笑:“让他把这些公文跪着看完吧!就说是本宫的意思。”
紫逸膛目结舌的看着天沉,或许对付熊孩子她比他在行。
下面的一堆侍人不敢多言,唯唯诺诺的退下。
“小九顽皮而且能闹腾、鬼点子也多。小羿却是一个老实纯厚的,所以才那么好骗。”天沉有感而发,又似对紫逸在解释什么,又像自言自语在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紫逸注视着她,突然问道:“他的全名叫什么?后羿两字应该是化名吧。”
“东皇羿殁,小羿叫东皇羿殁。”天沉的眼睛亮亮的,说起心爱的弟弟她总是很激动。
天沉就是天塌下来的意思。
九殃是人生九苦、九种灾难。
羿殁则是断箭。
紫逸道:“这三个名字一听就知道是一家人,太一陛下真是用心良苦。”
一提到东皇太一,天沉的表情黯然了,又强打起精神:“走吧,陪我去看星星。”
星星?紫逸以为自己听错了,魔界不是没有星星吗?
魔界以前有太阳的,但是是现在没有了,现在魔界漆黑一片,魔界一直没有星星,但他们有像繁星一般的坠星湖。
坠星湖很大,几乎占了魔界五分之一的面积,而坠星湖产一种会发光的石头,大家叫它荧光石。
以前有太阳的魔界,晚上坠星湖里有闪闪发光的荧光石可以媲美人界的灿星一般。
如今没有太阳的魔界,坠星湖的荧光石就成了他们的照明工具。
荧光石虽有点点光明,却没有温暖,也永远代替不了太阳。
魔界的动物,植物正在大批量的死亡,有些种族已经绝迹了。
而坠星湖的荧光石也有被掏完的一天。
“若有一天这里让我们活不下去了,我便打开幽玄之门,让所有魔物重归人间。”天沉脸上荧光灼灼,大有一种鱼死网破的架势。
“你不会这么做的。”紫逸平静看着湖面:“若能这么做为什么两千年前你不动手?”
“那是因为、因为还不是时候……”
“那现在呢?你爱你的子民,但是同样,他们也爱他们的子民,你应该能理解的。”紫逸摸着她的额:“你莫太偏执。”
“我偏执?”天沉甩开他的手:“因为被偷偷牺牲的那个人不是你的亲人,所以你才能这么肆无忌惮的说教。”
怎么说着说着又吵起来?每次一提这个话题天沉似乎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可是这个话题是他们逃也逃不过的。
紫逸感到深深的无奈:“我只想陪你好好看星星。”
“魔界的‘星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假象,我见过归墟境海边的星星是最美的,可是却偏偏要用我二弟的命来换。”天沉向上翻动着眼睑,阻止泪水滑落。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声音沉静而且清明:“后天,我会再上不周山。”
“后天?”紫逸讶异:“这么快?”
“两千多年了,魔族等不起了。”天沉狠决道:“这次我绝不会再留情了。”
“……我陪你。”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也好。”天沉似笑非笑道:“让你陪我看一出好戏。”
紫逸不明所以,却还感觉天沉的笑容充满了恶意,来不及多想,只听不远处有细微的想动……
天沉首先出声:“谁在哪里?”
“是我。”
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位花甲老人,身材颀长,灰衣直袍,胡须头发稀疏花白,双目失明却如一个正常人一般行到两人面前。
紫逸猜测此人的身份,却听天沉亲切的唤道:“烛九叔。”
他不姓烛,家里也没有八个兄弟,只因他名字前面两个字是‘烛九’。
烛九……烛九……烛九……紫逸仔细琢磨这两个字,后面一个字简直呼之欲出。
烛、九、阴。
是烛龙。
就算魔界无日,但烛龙一直掌管魔界的春秋四季,是东皇太一的挚交好友,难怪天沉会对他如此恭敬。
“大老远就听见你们小两口在吵架呢。”烛九阴不住的摇头:“你这丫头的脾气怎么还是一付唯我独尊的样子啊?得改改了,不然会吓跑你的夫婿的。”
所以烛九阴没认出紫逸,也没听见他们谈什么,说这些话完全是凭感觉……
这世界真是浆糊了。
“是是是!”天沉却连声回话,说的还挺溜:“我一定改,一定不把他吓跑。”
“这就好。”烛九阴表示欣慰,又道:“我就继续四处散步,不打扰你们小两口在这里打情骂俏了。”
“九叔小心,九叔慢走。”天沉点头哈腰的恭送。
完全没有开口机会的紫逸有些莫名。
直到烛九阴走的远远的,天沉才叹息道:“九叔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记性也不好了,加上当年伤了眼睛……唉!”
他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烛龙,是为魔界转轮四季的烛龙,当年叱咤四合八荒,现在却是暮暮垂老。
紫逸却有另一个念头,以烛九阴的面相怕是离归命之期不远了。魔界已失了太阳,若连四季都不能平衡的话,只怕是又要雪上加霜了。
“父亲曾说过,每一个生命都有其出生在世上的必然理由,没有任何能剥夺他存在的值价,但是这个世上比剥夺更可怕的是淘汰。有了太阳的你们将九叔毫不可气如废物一般的淘汰掉了。”天沉呵呵的笑着,脸上完全没有笑的表情:“但对于我们魔界来说九叔就算老了,瞎了,残了,也永远是我们的九叔。”
魔有时会比人更有情有义吗?他不知道了。
转眼间约定的时限便到了。
天沉身着白色的中衣正在柜子前挑选衣服,没有一点紧张的气氛。
紫逸在一旁看的心焦。
“这件怎么样?”天沉拿出一件玄色的衣裳在自己身上比了比。
“很庄重,很正式。”紫逸给出意见,天沉的便衣以绿色为主,今天却故意挑了一件墨中带红的玄色衣衫……
“我也很满意。”天沉笑嘻嘻,仿佛很轻松一般:“我这就进去换上。”
所以这件是今天的战衣?紫逸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其实师尊和我父亲算是……朋友?”更衣的垂纱中传来疑问。
“……”紫逸更不知她为何会突然这般问。
天沉略带戏谑的问道:“所以呢,师尊你娶了好友的女儿是怎样一种感受呢?”
“……”扶捂,他还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只得求饶道:“天沉,莫在戏弄为师了。”
“这算是戏弄吗?”这是正经八百的问题好不好,总之他们不管从那一方面来说都乱、伦了。
“好了。”天沉从垂纱后面走出来,轻轻转了一圈:“好看吗?”
“嗯!”紫逸得愣愣的点了点头,故做轻松只会让他心中更难受,天沉终究与他越走越远了。
天沉牵着他来到梳妆台边,将梳子放在他手上,眉眼含笑,认真请求道:“紫逸,帮我梳妆吧。”
接过她手中的木梳,引她坐好,只觉心中发苦,喉中发涩。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