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苦，不苦，嫂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杜飞阳紧紧握着于凤至的双手，眼睛红了一圈。
看到他们两个人再多说几句下去就要当街哭起来了，张吕轩赶忙拉过他们，“好了好了，杜叔，妈，我们先回家吧！”
“说得对，是呀，我们先回去吧，四夫人还在家等着呢！”
大家便都上了车，一起回了沁园。
沁园里面大家都正在翘首以盼，终于看见了汽车缓缓开进来，还没下车张吕轩就将手伸出窗外冲着门前的一大群人挥着，“奶奶！我们回来了。”
一时间整个院子都扬荡着喜悦之气。
于凤至的视线也跟着汽车将沁园的院子打量了一番，还是老样子呀！一点也没有变，这么多年了，这一切都好像是还在昨天一样。
“妈，我回来了。”
“好好好！回来就好，你看看这一切都还一样吧，大家可是很早就准备了，就怕来不及。竹桃那丫头早早就把你的房间打扫出来了，还是以前你喜欢的风格。”
“奶奶！”
“奶奶！”
“这个是珣儿？”
一身军装，虽然还是面无表情，可是眼里也不免流露出一些动容，“是我，奶奶。”
眼前的张吕珣真的很想张学良，特别是穿上了这一身军装以后，那真的就是张学良的翻版，难怪四夫人即使过了这么久也还能准确无误地认出来。
“快进来，让我好好看看你们，这么多年了，你们都大了，奶奶也老啦！”
张吕轩还是活宝，揽着四夫人的肩，嘴像是抹了蜜一样，反驳着四夫人，“谁说的呀！奶奶还是和年轻的时候一样漂亮，一样迷人。”
一家人都进了屋，看着大家的脸上的笑容，她也只能陪着笑笑，然而她的心里却被勾勒出了另外一幅场景，那个画面里面有现实没有的人，泛着一丝忧伤。
汉卿，我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这一天，沁园迎来了最热闹的日子，整个京城的人民也都沸腾了，所有的人都知道曾经那个京城地第一夫人回来了，而且还有她的两个儿子陪同可谓是幸福啊！
街头都是不断的议论，当然免不了上了新闻。
夜晚，饭桌上整整坐了一大桌人，时代在变化，礼节在变，规矩依旧在变，不再按照以前的老风俗了，于凤至让四夫人和两位姨太太坐在了主位上面，而她坐在了两个儿子中间，还有杜飞阳、季山竹桃，几乎所有人都来了，满满的一次团圆饭。
每一个人的面上却都是凝重之色，没了白天的欣喜。
于凤至看着眼前的一张张面容，都不年轻了，岁月都刀刻在了脸上，时间啊，走的还真是快，不知不觉中离开都十个年头了，该散的也散了，不该留的一个也没留下，该留下的人也没了。
“今天，我真的很高兴，应该是比我在纽约的股市里赚了第一桶金还要高兴，谢谢每一个人。”说着端起一杯酒就喝了下去。
“妈，作为你的媳妇，我很抱歉，没有帮你将家里照顾好，还弄得一团糟，甚至是抛开一切走了。是凤至不孝，不能在汉卿不能退身之时即使回来。妈，凤至对不起这个家。”
大家都没想到于凤至手一抬，又是一杯酒入肚，大家都很担心她的身子，出口阻止。
“小姐……”
“凤至你别喝了！”
“夫人……”
“妈！”
挨着她的张吕轩直接想要抢过杯子，被于凤至挡住了，眼神直直地看着大家，嘴角轻轻地扯开，笑了笑，那种笑很淡，很淡，却让人很舒心。
“别担心，今天我是真的高兴，这么多年了，就让我今晚一次性说完吧！放心，那些最痛苦的日子都过去了，我还要留着命看你们这两小子给我添后呢！”
是呀，这样的日子，在熟悉的人面前，强硬了半辈子了，是该放下了。
张吕轩看看大家，又看看自家的二哥，眼神示意他劝一劝，结果收到他眼神的张吕珣并没有阻止于凤至，反而也端起了酒杯。
“妈，有一件事，我憋在心里很久了，我知道或许这个时候说出来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可是我还是想要说。”
自从去了纽约，张吕珣就憋在心里，一看到于凤至的样子他的心里就很是难受，特别想要冲到张学良的面前告诉他这一切妈没有错，然而他不能。
只能默默咽在肚子里。
“其实大家看到的那个新闻不是那样的，真实是……”
“珣儿，那都过去了，别说了，我们吃饭吧！”
一听到张吕珣开口提起那新闻的事，于凤至就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可是妈……”
“珣儿，你的意思妈都懂，可是妈不后悔，看到你们三姐弟过得如此好，我做的都值得，而且现在挺好的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在座的只有当时参与其中的人才知道，而四夫人她们完全是被蒙在了鼓里，一脸茫然地看着于凤至。
这件事张吕轩一直都觉得应该说出来，他也同意，现在他们都大了，没有必要再待在羽翼下生活了，反而应该去保护妈，张吕珣的做法无疑他是支持的。
可是同样知道内情的杜飞阳却在这时开了声，打破了话题，“来来来，臭小子尝尝你们喜欢的红烧肉，还是不是当年的味道。”
给他们两兄弟每个人的碗里都夹了一块儿肉，眉开眼笑地等着他们吃。
四夫人也反应过来，给于凤至夹菜，既然她不想提，那就没必要再多问什么了，只要现在这样就知足了。
这一顿饭，中间的插曲很快就过去了，大家吃得也很是愉快。
于凤至让大家都住在了沁园，这里就是新家了，不用再住在外面了。
回到二楼的房间，于凤至一一抚摸过熟悉的沙发，床，桌椅，推开那一扇窗户，远处就是凉亭，黑夜的灯火里，凉亭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
曾经的耳语一遍遍在脑子里重放着，于凤至的眼眶还是湿了，阻止不了自己的思念决堤，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毯上。
墙壁上的照片里，男人怀里的女子巧笑嫣然，满是甜蜜。
汉卿，你还好吗？
时间就像是和时代一样，坐上了火车，坐上了飞机，走得越来越快，一晃之间，几十年就过去了。
1990年，张学良恢复了自由之身，带着风尘回了纽约，却没有停留而是马上又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沁园里，二楼的屋子围满了人，不禁床前张吕轩、张吕珣一人守着一边，一刻也不敢松懈。
望着墙上的那幅照片，三十年怎么会过得这么快？
他还没有回来呢，自己怎么就要走了？
说好要陪自己去夕阳的，给自己梳头的，似乎来不及了吧！
门边的竹桃和杜飞阳已经泣不成声了。
守了一辈子，为什么上天都不能给她一个好的生活呢！
“你们呀，别愁眉苦脸了。我这辈子很满足了，真的。”没说一句话她整个人都很是费力，可是最后的时日她真的不想浪费了。
在回国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的身子不行了，能多活这么久，真的很感谢了。
“轩儿，珣儿，你们别恨他，他没有错。这一生，我能嫁给他真的很幸福，走到如此我也不欠谁了。就是有件事儿希望你们帮我记着。”
于凤至的眼里还是有着最后的奢求，即使不知道能不能实现，可还是抱了一丝希望。
“好，你说，我一定记着！”张吕轩蹲在床边，眼睛死死地看着于凤至，身后相依偎着的两人正是他的妻子和女儿。
“等我死后，我的坟旁边给留一块墓地出来，那是给他的，下到下面去我还继续等他，我相信会来的。”
目光依旧还在那张照片上，那情意之中除了爱也就剩下牵挂了吧！
“大姐……”
“妈……”
“奶奶……”
三个声音破门而入，进入了于凤至的耳里，久违了的熟悉感中夹杂着苍老与时间的长度。
张学良放在了张吕瑛的搀扶，自己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床前，然而握在张吕珣掌心的手指却渐渐失去了意识。
“妈！”
“妈！”
……
无数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面，却没有人再回应。
张学良僵在了原地关了大半生来，第一次落了泪。
沁园外，有两个老人拄着拐杖凝视着二楼，眼里有东西落在了地上。
“孙少将，你也来看她吧？”
“是呀！风尘小姐，可惜守了一辈子终究让她苦了一辈子。”
“谁说的呢，夫人的一生真的很精彩！有两个挚爱她的男人，我嫉妒了一辈子。”
于凤至的葬礼上，来了很多人，岁数大的都有一百岁，小的还刚出生不足一岁。听沁园的下人说夫人离开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眼角都是湿的，那笑容真的很美很美。
是呀，很美，很动人，她的一生足够让所有人落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