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飞阳发现自己错了,就不该下来,他的身高已经算是很高了,可是还是看不到头,淹没在了人群里面。
他的心里一片哀嚎,我的天啦!
离台子这么远他可够不着,还不如刚才就在上面了,说不定还能有些可能听到呢。这怎么就这么多人。
算了吧,拼了!
夜晚码头上只有四个日本守卫,六子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他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可是却不想是以这样的方式告诉他们。
睡不着的张学良,一个人踱步到了这儿。
橘黄色的灯光本来应该是很温暖的,可是此刻他看着却想哭,那狼狈地无力还手的人还是他认识的六子吗?
就地坐下,张学良点燃了一支烟,没有再抬头看六子,像是一个人自言自语着。
“小时候你来我们家后我就很羡慕你的,说直白点就是嫉妒。你知道为什么每次和院里的孩子玩,我都不会让你,通常你都会被打的很惨,然后我再去帮你。我真的很小心眼,这都是我搞的鬼。”张学良自嘲地笑了笑,继续吸了口烟,低下了头,有些后悔。
“呵呵呵……我就是嫉妒你为什么老头子会那么喜欢你,就连四夫人也会暗地里给你做新衣服。不管是学语言还是血打你都能够得到表扬,而我总是被骂。现在想想我还真是幼稚。”
他搓了一把脸,眼睛有些红,“六子,可是渐渐长大后我就明白了,但是你却不喜欢说话了,特别是那次过后。我很想知道为什么?”
张学良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他们两个打完拳后,说好了喝酒去的,结果最后只有他一个人去了,第二天回来时六子已经在家了,他问为什么不去,六子却一直都没说。他也不好再多问,那件事却一直记在了张学良心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六子突然抬头开了口,声音很是淡然,“学良,过去的就别提了,我们还是兄弟。”
听他这样说张学良只会觉得更加火大,“兄弟?呵呵……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原藤田的公馆里?别告诉我是为了帮我!这种混蛋理由没人会信!”
如果真的是兄弟他会瞒着他好多事情吗?这些年在他的身边,他都非常清楚每月他都会出去两次,但是从来不会提去了哪儿,做了什么。
还有一次他浑身是血的倒在了大帅府门口,季山把他扶进去,他帮他掩盖了事情,瞒过了大家。可是问他原因还是一句话也不说,这就是所谓的兄弟吗?!
六子知道他是真心关心自己可是有些事情就是不能说,一旦说破了,这一切都会毁了,“如果真正的理由就是为了你呢?你信吗?”
那晚他之所以冒着生命危险去就是想要就风尘,而原因正是想要帮张学良,也帮他自己,却不想结果会是这样的。
“六子,你知道原藤田让我拿什么换你吗?开放海域权限,还要将这个码头送给他。仅仅是这两样就能毁了半座京城,你说我该不该换呢?”
阴冷的目光和凄惨的眼眸相对,凝视了许久,六子突然笑了,“学良,我了解你,你肯定会救我。可是这一次你别救了,不值得。”
深刻知道他们两个的性子都差不多,可是他也明白那些交换的条件代表着什么,要是就这样为了他半条命送了出去,他活着也不会安心的。反正事情揭开他也没有脸继续待下去了,还不如就这样死了好,也不会为难他。
“真的不值得,我也活了这么久了是该知足了。至于那些你想知道的答案就去月虹家找月虹姐姐吧,她会告诉你一切的。”
话还没说完又是撕裂的咳嗽,“原藤田下手真的太狠了,每一鞭子都十足了力,还好当时和你练了那么久的拳,要不我早就没命了。咳咳咳……”
“六子别说了,我肯定会救你的!”看他这样张学良心里很是急躁,“你坚持住,我马上去找原藤田,坚持住!”
他撒腿就想跑,可刚跑不远就停住了脚,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嚎啕大哭不属于男人,可是张学良再也控制不住了,他不敢回头,身后的石柱上六子低垂着头,身子在空中来回荡着。
张学良啪地一声跪在了地上,守卫全都用枪指着他,有些莫名其妙。他看了看就近的守卫,“怎么不去通报一声,人死了。”
他嗜血般的样子像极了恶魔。
“六子,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白死去的,我一定会让原藤田给你陪葬!”
等杜飞阳和于凤至赶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日本卫兵已经离开了,张学良独自跪在地上,六子的身子还在迎风晃动,夜晚的天显得格外的苍凉。
竹桃扶着于凤至站在原地已经泣不成声了,她没想到六子会伤得那么重,连今晚都挺不过。
当季山告诉她的时候,她还觉得是在开玩笑,可亲眼看到的时候她不得不信!
月虹家的杜飞阳已经拿到了最后一个,也就是关于六子的。他本来很是兴奋地跑回去告诉张学良的,可是半路上他看见的日本卫兵,他认得那是码头守六子的兵,为什么全部撤走了?他便马上感到了码头。
然而就看见了这副场景。
在场的谁也没有说话,气氛里出了悲哀还是悲哀,不知道是不是连老天爷也觉得不公,飘洒起了小雨,很快一场雨浇灭了所有人。
杜飞阳看着嘴唇已经渐渐发白的于凤至,连忙让竹桃将她带回车里。这才有些怒气冲冲地走向张学良。
拉起他的衣领就是狠狠地一拳,脸上的狰狞和张学良的淡漠刚好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么大的雨,你难道还要大家陪你淋一夜吗?你这样子六子会安心地走吗?”杜飞阳心里也满是怨气,明明他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成了这个样子,他也接受不了,可是现在这样颓废也不是办法啊!
被打倒在地的张学良还是没有一丝反应,杜飞阳只好让其他人帮忙把六子的尸体放了下来。他们抬起六子的尸体打算离开时,张学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对着一个手下说道,“让开,我来!”
语气里的死亡气息真的太烈了,让人听了不禁有些害怕。
杜飞阳示意那人让开。
就这样他们几人将六子抬着回了沁园,雨越下越大,打在脸上,滴在地上,早已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雨水,或许只有这样,这些失去了兄弟的大男人们才能肆无忌惮地宣泄自己的情绪吧!
这个夜晚沁园迎来了最冷的时节,灯火通明,却没有一丝温度,厅堂里六子躺在中间,嘴角还在流血,脸色却很平和,破烂衣服露出来的地方全是已经发炎溃烂的鞭痕。
于凤至突然想到了那天晚上在西宅看到的六子,一身西装,说不出的韩看,虽然那笑容有点僵硬可是比起现在的随和她宁愿每天都看。
可是这一切都晚了。
她擦了擦眼泪,走到了两个男人身边,用手轻轻地摸着他的发丝,努力拉扯出笑容,“汉卿,我们给他收拾一下吧,给他换一身干净的衣服,最好是西装,六子穿西装真的很好看。”
“嫂子……你……”
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的张学良,抬眼看了看于凤至,说了第一句话,“好呀!季山你也来帮忙吧!”
杜飞阳有些不放心,“学良,六子已经死了。”他真的不想看到他就这样倒下去了,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呢。
张学良回头给了杜飞阳一个安心的笑容,“不用担心,让我好好送他最后一程吧。至少干干净净去见老头子,老头子才认得他呀!你说是不是?”
努力压抑住的情绪还是泄露了出来,可是在场所有的人都笑着点头,赞同他的话。
一个时辰后,张学良,杜飞阳还有于凤至三人坐在了书房里,下面已经设好了灵堂。
“其实我已经决定了的,可是他为什么不能再等等呢?”
没有开灯的书房里,大家的脸都藏在黑夜中这样似乎可以更好,更自在。
于凤至拍着他的肩,希望能够给他一些安慰,但是却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好说:“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将这件事弄清楚,让六子安息。所以,我们要打起精神来,不能让原藤田逍遥在外。还有就是查清楚为什么六子要去公馆帮他完成最后的愿望。”
他们两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她的想法。
张学良反手握了握于凤至的手,表示自己没事了,让她放心,转头看着杜飞阳,“这一切可能要从月虹家查起吧。你去那儿怎么样了?”
“月虹说要我们去月虹家,她会告诉我们一切。走吧!”杜飞阳实在不想再去,可是现在的情况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率先出了书房的门。
接着张学良他们两个人也走了出来。
走前,张学良去给六子上了一炷香,看着灰色的相片只说了一句话,“兄弟,不管如何都是兄弟。”
当他们来到月虹家时,早已经有人在门口迎接他们了,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会来。